2.梦回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我仿佛在黑暗中走了很久,越来越累,直到精疲力尽。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我觉得很闷,喘不上来气。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呼吸终于顺畅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听到耳边上有人惊呼:“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紧接着,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说道:“快,快去请老夫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我慢慢地睁开眼,皱着眉适应着光线。当我看清周围事物的时候,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在一顶帐篷里,很大很高的一顶帐篷内,有点像蒙古包。

虽然帐内的摆设很简单,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桌椅板凳,床榻柜架也是一应俱全,都是由上等的核桃木打造而成,雕梁画栋,刻着精美的纹饰。

我抻着脖子,正想把这帐内的情景看仔细。就感觉一双大手从身后把我扶了起来,旁边的侍女赶紧拿了个软包垫在我的身后。我半躺半坐在榻上,这才看清,屋内榻前站了不少人,他们都穿着圆领袍服,脚蹬长皮靴,发型是契丹族特有的髠发,但每个人的式样不完全相同。

大家一看我坐了起来,立马单膝跪地,高呼:“王爷!”

这一声高呼,把我吓了一激灵。

我这是在做梦吧!可这梦怎么那么真实,比带着VR眼镜还真。

我不动声色地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嗯,挺疼。”

正纳闷,一位老妇人被大家前呼后拥的搀着进来,一进帐内便柔弱的唤道:“知儿……快,快让哀家看看。”

我马上就想了起来,这位鹤发苍苍,锦衣罗段,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是我的奶奶。我刚想起身行礼,却被老人家按住。她说:“知儿,不必多礼,你且躺着说话。”

知儿是我的小名。因为我从小就聪敏过人,我爷爷特别的喜欢我,所以特意给我起了这个乳名。

奶奶边说着边用一只手抚上我的脑后,轻轻地摩挲着。我这才感觉到我的脑后有一个大包,她这么一摸,还真有点疼。

我这才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赶忙开口问:“爷爷他没事吧?”

我的话一出口,奶奶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旁边的侍女侍卫们也都随着一起掉眼泪。

说起我那威震八方的爷爷,他可是契丹贵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我家本是契丹族里最显贵的家族,拥有世选本部夷离堇的特权,而且从七世祖开始就掌握了联盟的军权,地位仅次于联盟首领。从我太爷爷那辈开始,我家就世代担当为部落联盟的夷里堇。什么意思呢?夷里堇放在现在就是军事最高长官,掌管着兵权。

作为富二代的我,深知我家的势力不止如此。我家不只是手握兵权,还占据着契丹最肥沃的土地,早就已经富可敌国。这么一个牛逼的家族,遭人嫉妒那是常有的事。眼红到一定程度,那就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权利和经济利益的争夺。为了争权夺利,置人于死地的事也常有发生。

那天我随着爷爷一起外出打猎,就被一伙不明来历的人追杀。我们的侍卫亲军,同他们殊死搏斗,那些人看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了不少我们的精兵强将。我和爷爷也被他们打散了,就当我被他们逼到悬崖边上的时候,还好父亲和叔叔伯伯们赶了过来,把我救了。

我抬手轻拍着老人家的背,安慰道,“奶奶,您别哭了,爷爷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知儿啊,先不要提这些报仇的事情,现在对方明摆着是冲着可汗的位置而来。你做为最有可能成为可汗的人选,性命可是第一位的。这几天你先去我的帐内休息,我让大将军加派人手守卫。”

当晚,我就被安排在奶奶的帐中休息。数十盏油灯点起,照得帐内灿烂辉煌。下午一直随着奶奶和那些将军们在帐中议事,这会儿确实有点乏了。

我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我这身高得有一米八五吧,丰上锐下标准的倒三角形,鼻高眼阔,目光射人,这充满男子气概的伟岸身姿,往那里一站就是人中之龙。难怪我从小到大会受到这么多的人爱戴。

我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这里的摆设与我的帐中不同,少了些刀枪棍棒,多了些胭脂水粉。

帐子正中间放着一张精美的围子床,床头斜挂着一张弓。此弓以紫檀木为身,弓身虽轻,却比钢铁还要坚硬。这便是我常使的兵器。

我契丹族男子,自小就要练习骑马射箭。而对于习武格外有天赋的我,早就可以关弓三百石。随着父亲和叔伯们杀敌破虏,虽不说百步穿杨,但也是例无虚发。

我轻抚着箭身上精美的纹饰,就听身后有悉悉碎碎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侍女正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准备为我梳洗。

她把铜盆放在鸡翅木的盆架子上,我走了过去,身形挺拔的站在她面前。她开始为我宽衣解带,先退了我的软皮铠甲,又解了我的束腰带,只留了一身素白的里衣。

我的这位侍女叫灵儿,契丹族的女子大多都是身形高大,而灵儿却与她们不同,娇小玲珑的个子只到我的胸前。

而此时,她正仰着头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欲语还休。我回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眼神意味不明,“难道她这是想要……?”

我再一次的低头凝视着她,这双眼睛可真漂亮啊,一双明眸,婉如清扬,鼻子娇小挺翘,朱唇微启,似说未说笑先闻。这回,我可以肯定,“她确实是想要……我坐下来。”

有话就直说嘛。我撩起袍服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灵儿终于够得着我的头盔,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帮我解下来。她的动作极轻,生怕弄疼我似的。

灵儿为我梳洗完毕之后,便在我的榻前打了个地铺睡下。

可能是累了,我很快也睡着了。

大约是在三更天的时候,我被帐外的喊杀声吵醒。只见帐外火光冲天,士兵们和黑衣人缠斗的身影,借着火光映在帐幔上。这感觉很不真实,像是看皮影戏一般。我正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里?等哲学问题时。嗖地一声箭鸣,响彻在我的耳际,也让我稍稍清醒了。同时响起一声女声的呼喊:“王爷小心!”

电闪雷鸣之际,那支箭已经到了我的眼前,与此同时,灵儿抢先一步也扑到了我的身前,为我挡下了那支箭。

那支箭的力道很大,噗的一声穿透了灵儿的身体,她一只手抚着插在胸前的箭羽,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口只有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涌,咕噜咕噜的把她的话全压在喉咙间,没一会儿功夫,灵儿便断了气。

我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呆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直面死亡。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大活人,转眼便没了生命,这真让人接受不了。我好像被下了定身术一般瘫坐在地上,抱着灵儿的尸体一动不能动。

而这时几名黑衣人已经摆脱了侍卫们的缠斗,冲进了帐内。他们个个都双手持刀,那刀的造型很奇怪,形似月牙一般。虽然他们都用黑布蒙面,只露出双眼,但是他们的眼神中露出罗刹般的凶光,甚是吓人。这些人见了我,紧握着双刀朝我就劈过来,我一见不好,正想回身取我的弓箭。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批侍卫们从四面八方一齐冲了进来,三两下把那些黑衣人治服。

原来是大将军特满带着人马赶来。

此事当然也惊动了我的奶奶,老人家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双目含泪的对我说:“此地不宜久留,让特满将军随行护卫,即刻出发,前往西南处暂避。”

“奶奶,这又是何必?那些腌臜小人只会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难道我怕了他们不成?”

“知儿啊,你有所不知?下一届可汗的位置只有你最可能坐上,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一定要安全,只有坐上可汗的位置你才有可能为你的爷爷报仇,也能更好的保全咱们家族。”奶奶这话说得在理,我作为长房长孙的世子,并且已经被封了王爷,凭借着我家的实力,极有可能成为可汗。当务之急,确实是要保护好自己,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才有机会。

奶奶抬手,招过来大将军特满,特满是我部的老将,曾是我爷爷帐下的得力干将。这个时候让他护着我,可见我奶奶对我的疼爱和重视。在这个时候也确实只有他是最值得信赖,最妥当的人选。

特满上前一步,抱拳拱手,俯身低头,领了命。

随后转身,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对我道:“王爷,老将愿誓死护王爷周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大将军不必多礼,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亦是我武功的开蒙师傅,你我之间不必多礼,您就直接叫我萧易就行。”

“这……”老将军范难的看向我奶奶。

奶奶皱眉思索,道:“以后人前还是要多避讳一些,不要再直呼王爷。大将军亦可直呼其名,以掩人耳目。”

特满大将军为难的接了旨,但仍旧不肯直呼我名。

我们简单收拾了行囊,又选了几名得力的家将随行。

天还没亮,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