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上渔者

一江春水澄蓝澈底，两岸的青山袅娜迎人，沧江几曲，便有百簇芦苇，几弯村落点缀其中，一位皮肤甚是黝黑的老渔夫撑跟碗口般粗细的竹竿，缓缓的划着脚下的竹排伴着江水悠悠而动，抬一抬头，劈面就有江岸两侧成排的成片的柳树，和去天不远的青山向他招呼。

年迈的渔夫戴着斗笠，胡须不长却已经如鬓角发丝般花白。

老渔夫双目浑浊，抬头直视太阳已行至当空，已发觉时辰不早，而且腹中传来饥饿之感，无奈的笑着看了看装鱼的竹篓中可怜的鱼获，令人惊奇的是他却并不觉得失望，将竹篓中仅有的两条肥美的大鲢鱼笑着扔进江水之中。

水流虽然比起上游来已经从群山之中解脱了，但依然极为湍急，因此颇有放浪不羁之概，江面相当辽阔，每每有大小的洲屿，生着新生的杂木。春夏依然然青翠，水色，是浓厚的天青，远近奔腾的江水不断地唱和着。

老渔夫脸上始终堆叠着一抹笑容，一边划动竹排一边愉快的唱道：“鱼儿游，鱼儿游，逃呀逃，逃呀逃，逃到天边去…”。

时值正午，老渔夫忽觉腹中饥饿，想着去吃过晌午饭休息休息，再出来继续渔猎，或者干脆一觉睡到天黑，再从天黑睡到天亮。只不过他作为一个渔夫又并不是真的为了鱼获，着实令人猜不透老人心中所想。

小小的竹排随着江水随波逐流，老渔夫眺望一眼自己住了许久的房子，浑浊的眼中却找不出一丝的欢喜。

这时，原本宽阔平静的江面忽然急速激荡起来，片刻之后，又升起一道波涛，无比汹涌。

小小的竹筏不断的左右抖动着。

老渔夫半眯着眼，索性停下手中竹竿，任由竹筏随意漂动，自言自语道：“风雨欲来，风雨欲来啊…看来是上不了岸咯！”

只是过了良久，风未起，雨未至。

老渔夫却眼色凝重的看向远方。

忽然之间，上游江面之上不远处，一道绿色倩影如蜻蜓点水般踩着水面疾驰而来，身形轻盈美妙，径直奔向老渔夫所在的竹筏，转眼便只有几步之遥。

老渔夫叹道：“不请自来者定然不善。”

点水而行的窈窕少女身着翠绿色薄衫，脸上却蒙着白色面纱，一双翦水眸子此刻带着冰冷，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把翠绿色长剑，长剑一端浸在水里，颇有割开江水之感，却映的江水更加碧波荡漾，原来刚才江面的波涛竟正是因长剑划过水面而起。

绿衣少女收起长剑，朝着老渔夫脚下的竹筏一端奋力一踩。

普通竹子捆绑而成的竹排并不能承受少女的一踩之力，一瞬间便倾倒一侧，深深入水。

“砰”的一声，江面骤然炸裂而开。

绿衣少女然后轻轻一跃，身形竟停留在空中，俯视着巨大的水花炸裂翻腾，漫天水雾弥漫，颇为壮观。

而老渔夫借着竹筏另一端上升的力量，在竹排上翘的这端轻轻一踏，一跳，腾空而起，也立在空中，与那少女平行相对。

只是可怜的竹筏却陡然散落在江水之中，顺着江水缓缓飘走。

二人默不作声，只互相打量着对方。

等到破碎的江水再次回归平静。

老渔夫率先开口问道：“如果老夫记得没错，应该没有见过你吧。”

绿衣少女柳眉微蹙，开门见山道：“前辈既是尼族中人，那咱们也无需多言，再将这许多的道理讲清，我杀你义不容辞，你杀了我理所应当，我知前辈有伤在身，却也不会因此而放任前辈离去，所以也请前辈切莫手下留情。”

数十年已过，未曾听人说起过往种种，此刻却抖然听到尼族两字，老渔夫颇为震惊，只是有些不悦，讶异的问道：“小丫头，你是如何知晓老夫是尼族人？又怎知老夫有伤在身？你可知老夫曾经是什么境界？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特意来找我一个老家伙打趣？”

绿衣少女并不打算回答这么多的问题，义正言辞的说道：“异域之人本就不该踏足我龙神中洲，您既曾是尼族前辈，本就该知道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今日，小女子正是奉师命前来……”

老渔夫笑了笑，抢话道：“杀我？”

绿衣女子略一颔首，并不否认。

反正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此行名正言顺？

老渔夫半眯着眼睛，蓦然间回忆起过往种种，颇为无奈的反问道：“可老夫早已不是尼族之人，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绿衣少女淡淡道：“远古神邸消失后数万年间，我龙族中洲边境不知死去了多少族人，难道跟尼族和月族半点不相干？”

老渔夫正了正头上斗笠，欲言又止。

少女双目似有怒火透出，厉声道：“你我两族本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老渔夫紧盯着少女，严肃道：“老夫现在跟尼族半点不相干…”

绿衣少女语气抖然加重，道：“流在身体里的鲜血是不会变的！”

老渔夫哑然，他无言以对。

绿衣女子接着沉声道：“我既生来是龙族中人，一生都是龙族人，前辈这么说，那便是坐实了叛徒之名。”

老渔夫扯了扯嘴角，啧啧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绿衣女子似笑非笑道：“前辈过奖！”

老渔夫思忖片刻，双目闪过疑惑的神色，突然反问道：“小丫头，可据老夫所知，尼族，月族死去的人不比龙族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缘由？你可知道这么多人因何而死？”

绿衣少女怔了一阵，“小女子不知，也不想知道，前辈怎么说是前辈的事。”

可话虽如此，绿衣少女稍微想想，竟也是忽然陷入沉思中，她确实从没有想过这些，更不知道尼族与月族会是同样的情况，只是她自打修炼开始，便时刻记着自己的父亲从小便告诉自己的话：“见到异族之人不可手下留情，必除之而后快。”

自此以后，这样的思想早已在她的心灵深处根深蒂固，而这次伏杀这老渔夫，更是父亲亲自下的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到这里，绿衣少女疑惑的神色随即冰冷，提起长剑一指老渔夫道：“但凡异域之人，我龙族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不等高文山再开口，绿衣少女便大喝一声道：“我生平最看不起叛徒！”

少女迅速捥个剑花，迎面直刺而去。

“叛徒？呵…”

老渔夫苦笑一声，并不解释。

他也懒得解释。

即使老渔夫已经见识过一次少女的手段，但此刻依然被这样的身姿震慑到。那绿衣少女使出的动作比起刚才更加流畅，更加飘逸，虽十分好看，却十分凌厉！

老渔夫事实上也已很久没有跟人动过手，不过方才稍稍活动下筋骨，惊喜的发现自己还好没有忘记曾经的功夫。

索性扔掉手里的竹竿，老渔夫并无兵器在手，看起来总归要吃亏一些。

但见绿衣少女这一剑来势汹汹，速度又是极快，顷刻间便已至老渔夫的胸口。老渔夫却不惊慌，顺势向后倒飞退去，始终与剑尖保持寸许距离，他身形速度极为迅速，可他还是发现一件无比震骇的事，绿衣少女的剑似乎更快！

老渔夫紧紧盯着剑尖，不禁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然后又想了想，补充道：“和少女。”

绿衣少女娇喝一声，长剑周身被一层淡薄的水雾附着其上，极速的朝着老渔夫胸口刺去。

细看之下，江面骤然多出了一条细长的裂痕。

森冷的骇人剑尖已离老渔夫胸口不过半寸，下一瞬便要刺中，老人甚至已经感受到长剑传来的森森寒意，这一剑似已退无可退，急忙向前平推一掌，借助反作用力，一个侧身，将将闪过，锋利的剑锋却仍是在一瞬间划破老渔夫肩头的蓑衣，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受伤。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她心知刚才的那一剑自己已使出全力，目的就是要让老渔夫瞬间毙命，自己修为境界虽高，但体内灵力却不甚雄厚，并不适宜长久之战，若是长时间拖下去，老人又一心想逃的话，根本没可能留住他。

绿衣少女紧皱着眉头，纱裙随风飘荡，宛如仙子飞舞，只是这仙子却是杀气弥漫。

老渔夫震惊少女的实力之余，大口喘气，肯定道：“你这丫头，看着年纪不大，想必有立水中期的修为了吧，单凭这一剑来看，剑法委实不错，只是…”

绿衣女子并不回答，忽然将长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老渔夫又道：“只是迅猛有余，后劲不足。”

绿衣少女一怔，在一次宗门比试后，自己的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老渔夫仔细看了看少女穿着，但见其袖口之上绣着一朵鲜红色的菊花，若有所思道：“这招，应该是华山剑宗的独门剑法一剑知秋。”

绿衣少女点头道：“前辈眼光不错。”

老渔夫又思忖片刻，回想着方才少女的话语，似已知晓一切，再一次大声问道：“你这丫头竟然跟华山剑派有关，想必绝不是普通弟子，陈千寻又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