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入宫谢恩（下）

姚太监大概是因为升任了二总管，油水多了一些，加之升官了自然是心情畅快。整个人较之上一次看见也胖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一些肉，这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和蔼可亲。姚太监本命姚承平，是山东德州人。早些年鞑子入关劫掠，他们家虽然没有遭灾但是也被影响了。

本来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商人之家，门庭衰落之后，树到湖松散。他一个偏房庶子就进了宫中当了太监。不过自幼商人之家的出生，让他受过了蒙学，又懂得人情世故。身世起伏更是让人心志坚定。这也是当初为什么王辅臣要甄玉蝉给姚太监提供银两，供他上位的原因。

姚太监对乌兰虽然客气，但是很明显就是有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六品的太监，在这紫禁城之中已经是顶了天的存在了，如今可不比前朝，穿着蟒袍的太监随处可见。虽然冷淡，但是乌兰依旧是一个劲的奉承着。

等到了王吉贞走过来，姚太监见着王吉贞之后，便是心生了喜意。这孩子面宽耳垂，长的白白胖胖，穿着这恩骑尉的马褂显得也富贵，一看便是个极有福气的样子。他和王家府宅的联系便是通过了甄家在京中的铺子，所以他承的王家的恩情亦是甄家的，爱屋及乌，更是对王吉贞添了几分好感。正准备夸一句王吉贞，却没有想到王吉贞率先低身，对姚太监行礼道：“吉贞拜见大监。”

这下子姚太监可是笑的合不拢嘴，夸赞道：“王家的好儿子，这礼数可真是周到。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姚太监这夸着也让乌兰眼前一亮，乌兰连称不敢，不过脸上的喜色却已经根本掩盖不住。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仿佛坐了一个过山车一般，瞬间掉入了冰窖之中。

“乌兰乡君，太后说慈宁宫内，这些日子有些沙弥为四阿哥祈福。不能有外女冲了法阵，所以嘱咐您去坤宁宫谢恩。而由我带着小少爷前去慈宁宫之内谢恩。”姚太监收拢了笑意，说了太后的口谕。

乌兰脸色冰冷，不过她还是逼着自己不能失态。即便是去了坤宁宫又能怎么样？皇帝降下了恩旨之后，能够进宫谢恩，这本身就是一种恩情的叠加。乌兰想到了这里，脸色之中的冰冷褪去，笑着对姚太监道：“那就要麻烦公公了。”只不过这笑意之间还是有些失望，她所失望的自然就是慈宁宫的这个奇怪理由。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而这个理由的背后，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孝庄不喜欢热闹而已。这次能招王吉贞进宫，还是因为听着孙氏和玄烨两个人夸赞了王吉贞聪明。孝庄见着玄烨喜欢，便是非常的高兴。她极为疼爱这个孙儿，因为她觉得玄烨长的非常像努尔哈赤，只不过这个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姚太监极为“巧合”的提了一句，“既然阿哥喜欢，不如招进了福佑院之中，给阿哥当伴读算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安排。其实开始孝庄并不打算答应的，一来她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王吉贞不比曹寅，王家在京中有着府宅，若是当了伴读岂不是要天天出入福佑院。一两次还好，天天进出不是容易将疫病带入福佑院而对玄烨身体不利。二来她若出面安排王吉贞进福佑院，那等于宣布了自己对玄烨的支持。这实际上是对玄烨成长不利的，因为在她眼中天家的儿子都是蛊中的虫子，无论是皇太极还是顺治，谁不是血雨腥风才登上了皇位。自己若是表露了对玄烨的支持，便是拔苗助长之害。

但是事情之所以会出现了转机，还是因为承乾宫（董鄂妃封为皇贵妃之后，便从西六宫转入了东六宫）之中的喜事。顺治帝其实一直是在孝庄的护佑之下长大的，孝庄本就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虽然她比较精明，在这些事情上都把握着很好的分寸。光绪年间的帝后之争，在顺治朝便是不会出现。但是骨子里面的控制欲还是磨灭不掉的，比如如今顺治帝宠幸董鄂妃就触犯到了她的底线。

顺治帝宠幸董鄂妃，做了很多事情。不仅仅不合礼制，比如说数个月时间就将董鄂妃升到了贵妃之位。不过这些孝庄不在意，她是蒙古人的后代从来对汉家王朝的礼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顺治帝宠幸董鄂妃而不临朝，不处理政事，甚至有了废后的想法，这就让孝庄非常的恼火。

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动摇满族江山的事情，在孝庄看来，顺治能够有着今天的地位，自然是靠着她丈夫和他公公两代人的努力。败坏祖宗功劳，这让孝庄非常的生气。但是她不是鲁莽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在八旗之中要甚于顺治的。

这些年待在宫中，但是她依旧是一只不说话的狮子。只要稍微的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她相信肯定有着贵族顺应自己的意思，来劝阻皇帝的胡闹。而为三阿哥再找一个伴读，就是一个很好的刷存在感的方式。因为三阿哥也是皇位继承人之一，如今顺治宠幸四阿哥。孝庄只要摆出自己更支持三阿哥的态度，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姚太监便开始引着王吉贞往慈宁宫走了过去，因为他们是从神武门进的皇宫。而慈宁宫还在稍西的一点地方，故而要斜插过御花园。姚太监非常喜欢王吉贞，所以一路上都是对初次来到王吉贞做着详细的介绍。仿佛是一个导游一般，不过姚太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逗王吉贞开心，而是为了让王吉贞能记住宫内的规矩，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这便是宫里最大的规矩。否则冲撞了贵人，丢了宠幸是小事，丢了性命就是大事了。

王吉贞只是点头，不过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他还是张目四望，欣赏了一番。姚太监也不阻他，眼下还是早间的时候，各宫的贵人们大多数还在宫中。更何况太后还亲自交待要带这孩子在御花园之中，肆意游玩一番。虽然姚太监没有弄懂其中诀窍。

这御花园之中，亭台楼阁，藏在叠叠重重的绿影之中，连绵不绝。因为是前朝留下来的园林，很多参天古树，翠绿如新。又有池水荡漾，溪水潺潺，涓流不息。偶然间，还能听见林间传来阵阵鸟鸣。这些景物让人都忘记此刻还在大内之中。

好不容易走出了一片树林，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草地，芳草萋萋。草地毗邻着一片翡翠湖面。此刻草地之上，正有着一片白鸽正在“咕咕”的叫着。一个穿着桃红小褂的宫女，正一边吹着鸽哨，一边往地上撒着稻谷，喂着这些白鸽。

绿草翠湖，白鸽桃红。王吉贞看到了这一幕便是站住了脚步。姚太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王吉贞停住了脚步。不过他看到了喂着白鸽的宫女，大概明白了一些。解释道：“少爷不用这般拘谨，我们这般走过去也不碍事的。那些白鸽待会儿再喂也没什么。”王吉贞看着一幕，美人美景，文青情怀顿时泛滥，怎么忍心破坏。

他指着不远处的小路，扭扭曲曲的倒是可以绕过了那些白鸽而不影响。“大监，我们走那儿吧。”姚太监倒也无所谓，他知道宫中这些唤鸽的少女，每日喂鸽不易。既然王吉贞愿意绕路，那就绕路。

这路一绕，不远处一片竹林，里面竹影忽然微微动了一下。钻出来了一个中年宫女，身着蓝色旗袍，上面绣纹复杂，可见其地位不低。她的脸枯瘦干燥，还有着浅浅的皱纹。倒是嘴角有着一丝笑意，喃喃道：“倒是个敦实仁厚的孩子。”这个中年宫女正是苏麻喇姑。

其实这御花园一游本就是一次测试。御花园之中，景色丰富，若是普通孩童，没有大人约束，自然流连美景而忘乎所以。王吉贞没有，苏麻喇姑看在眼中，便是觉得王吉贞是个家教严格。

又遇到了那个喂鸽宫女，这个喂鸽少女虽然不是刻意安排的，但是也在孝庄的意料之中。孝庄觉得小孩子喜欢动物，王吉贞无论是兴趣还是因为走路之必要都应该会冲撞了喂鸽的宫女。但是王吉贞没有，反而绕路。这在苏麻喇姑看来，圣人雨衣过巷，敛衣而不湿路阶。这便是仁义，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戏，不过是因为王吉贞文青情怀作祟罢了。

昨夜，其实王吉贞也思考过这种面试门前倒下的扫把，这类小把戏。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喂鸽少女便是那个倒下的扫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鸽哨唤鸽之难。无论如何，王吉贞还是在这个小小的测试之中，写下了一个满分的答案。

苏麻喇姑绕着小路，提前返回了御花园将这些事情仔细的说给了孝庄听，孝庄听着，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等到了王吉贞到了慈宁宫，孝庄见他知礼，问答亦是对答如流。心中无不满意的地方。

王吉贞回家之后的第二天，慈宁宫便下了懿旨，着王吉贞开春后，去福佑院为三阿哥伴读，吃住皆在福佑院。准其每旬回家一次。甄玉蝉听到了懿旨之后，喜笑颜开。倒是林氏满眼睛都是通红，嘴中念叨着，驹儿要去了福佑院，怕吃不好睡不好。最关键的还是不能常常相见。这让王吉贞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亲娘和别人不一样之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