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害群之马

在临近光绪十六年新年不过十来天的时候,新勇营营地的修建在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忙碌之后终于临近尾声。

新营地分为操场兼靶场区营地区两个部分,位于七里坪以北大概两里左右的山坡下少见的一处能够开辟的平坦之地,足有二十多亩大小。其中还涉及到周边村子里的不少农田,让张泽华又是破费了一番,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向张仁颋提前借了二百余两银子的费用才算勉强把窟窿补上。

可是在营地修建尾声,刚刚给不少人发放完月结工钱的时候,数百人的营伍里还是终于发生了一些事端。尽管经过招募的时候简单的一些遴选,但是在这民风彪悍且贫困的黄安县北,相争的事情还是有了。

此时乡村中下层少年人之间的相争打架,可不是显摆自己的少意气之争,很多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之争。哪怕仅仅是二两银子的收益,也能够让贫困的一家人在来年的日子宽松上不少,说不定就有机会熬过下一个冬天。

张泽华当然可以全部按照天来结算工钱,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少部分按日结,大部分月结的办法。

经过近两个月的劳作,不少性格强悍身材有比较魁梧的少年终于摸清了自己身边的一些“嫩芽”,见到营官最近似乎也很少同大多数人住在一起了,就开始打起了主意。

“年快到了,家里有点儿紧。借俩钱儿怎么样?”一名似乎十三四岁的少年凑到一名头比较矮、这些日子以来也比较沉默寡言的孩子身边,冷冷的低声道。

一开始,悟性不是太好的这个孩子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威胁:“听管带说,以后大部分的饷银都要花在我们身上,能够送给家里的并不多了。家里少了我一个劳力也很困难,你去借别人吧。。。”

“噢,原来如此啊?那就是说没门了?需要哥自己来动手?”那名少年摆出一副冷酷的模样低声恐吓道。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在面临欺凌的时候都有“打回去”的能力与勇气。何况在这时代,很多严重的伤害也未必就会背负严重的后果,为了口粮动手打架的性质也往往严重的多。这名性格比较内向的孩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害怕自己的受伤会给家里带来更大的负担,甚至失去这份得之不易的从军机会。

诸如此类的种种事情在数百人的新勇营营地也不是孤例,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出现,后来见到管带似乎对这种事情也并不怎么在意关心,就几乎有三分之一的营房都有发生此类事的现象。公开的打架欺凌相关的事情也因此多起来。可在此时,并没有现代校园生涯的孩子们竟然没有几个人想到应该把这类事情向管带去反应。

新营地完工的前一天,也是发新勇营号衣的时候。那勇营号衣在张泽华看来并不怎么样,一点儿现代军服的提气感觉都没有。本来想教众人一首军旅歌曲《当兵的历史》,可这样的新文化时代军旅歌曲配上87式军装那还挺有感觉,如果配上湘军式的包头和那对此时的孩子们还说还显得大不少的号衣,总是感觉有些显得太过违和了。尽管那湘军式的装束已经是在满清阴阳头的情况下所做的成本最低的美观化处理了。

可是当从徐进、徐东、李通、还有不少营匠们那里得到一些“十人团”的暗中秘报的时候,面色不由得决然下来。

是的,所有的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故意促成的。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手段把应募人员当中的一些害群之马甄别出来,肯定会给日后的管理平添不少麻烦。

如果自己像戚继光等古代名将一样一带兵就是十年、至少是四年,那可能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的处理这些难题。

可是张泽华在仔细思考之后却觉得:如果自己的路线真的是革新天下,要进行有意义的政治动员,那恐怕撑不到四年的时候整个大军就要面临考验了。自己必须尽一切可能为队伍的团结与单纯化创造条件,至于这些人是不是勇悍,那并不是自己战斗力建设的方向。

同时:这次招募而来的人也有些人员超编,勇营粮饷终归还是有些局限,总是要淘汰一些人的。

这两个月以来,队伍的集合与整队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没有花费大功夫进行训练过,但这些还算是比较听话且认同成年人权威的十二三岁的孩子们还是能够勉强的按照次序站成比较整齐的队伍,至少不比小学生水准差。

利用换发勇营号衣的机会,张泽华亲自出手直奔那些曾经被关注过的目标,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针对性的搜身,一共从四十七名看似比较勇壮高大的少年身上搜出超过工钱标准的不明之财。

“我不记得你们这两个月以来挣得有这么多。你们也出过营,更没有什么人来探望过。说!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没有再让别人代劳,张泽华板着面孔说道。

这些人此时还并没有太多的新时代才有纪律潜规则意识,上面这样问,有的人此时也习惯性的答道:“家里困难,我向其他人借的。。。”

“哦?那奇怪了。怎么这家里有年关的,都是你们这些看起来身材比较勇壮的人?欺辱了同袍,还当众说瞎话,那可是罪加一等。你们是不是以为:看本管带像一个打算认真搞营头的营官,不会太过为难你们这些勇壮之辈?你们想错了。自古以来,真正的强军没有多少来自‘勇壮’,而是团结。可是本管带却比较懒,没有功夫把你们改造成知道团结他人的人,只好给你们这些害群之马一点儿颜色看看了!每人多拿了几两,就赏赐几军棍!本管带亲自来执行!而且你们以后也别回来了,滚出勇营。。。”

一开始听到这话,很多犯事儿的少年都松了口气。从那说书的人嘴里,都是动不动几十大板、几十军棍,那自己不过几军棍的事儿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吧。。。

可是这些人却没有想到:鞭子、军棍这些东西依据下手轻重还有人的力量大小不同威力也是大有不同。精通“板术”的衙役下死手,能在十板子之内让人残废,十五板子之内要人命。张泽华不是那些精通此道的衙役,但也是有过力量锻炼和自学武艺基础的人,仅仅三到七军棍不等,就几乎让这些挨过板子的人大半昏死过去,剩下的连爬也爬不起来。在这样的威慑之下,一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人当中也终于有了痛哭流涕的时候

操场上的几百人都不由的为之胆寒,并不仅仅是体罚和行刑。在旧时下层,普通民众对于体罚从来不陌生,甚至一些更为残酷的事情年纪并不算大的孩子也都是见过的。更让人心惊的是:这营官竟然可以在并不与众人住在一起的情况下就准确的洞察与甄别出这些人。

很显然: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很可能都处于监视之中了。

张泽华此时当然也只是无奈的选择,没有靠谱的军队政治组织的情况下,“特务治军”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不能保证最大限度的革命化,可也被蒋军、朝军等历史上的一些军队证明总比清末流行“放权搞活军队”的私兵制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