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穷人的营伍

“我识的字几乎比今天在这儿报道的都多!‘千字文’上的字我差不多十有七八都认识。还能心算一百以内的算术,几乎比今天来应募的所有人都强!我还练过武,玩过鸟铳,你们玩过么?凭什么他们都能在那招录名册上按了手印,而我不行?”一名身材看上去比寻常黄安县成人矮不太多,衣着光鲜的少年对这徐东这个大人似乎没有多少礼貌的叫嚷道。

比起兄长徐进,在这儿负责摆桌招募的徐东是个更为沉默而胆小的人。虽然年长,可是一看前来的这位少年这气势和穿绸裹缎的财主少爷打扮,绝对不会是什么寻常的县南殷实农户,肯定是显贵富户出身的人。

同黄安县下层百姓的贫困相对应的,是黄安县不仅读书人多,经商的人也多,而且能量还不小。黄州商人在棉花经营方面在整个长江流域都是属的上号的,茶商们的势力不如湖南,但也不小。不少人家的资财都在万两以上甚至十万两以上。

“这。。。实在对不住!我们管带说了:新勇营主要收的是贫寒子弟。除非您懂得医术、火药、铜铁这些营伍里用的上的一技之长,不然实在不好意思。。。”鼓舞了不少时候的勇气,徐东才唯唯诺诺的说道。

“叫你们管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人物。。。”

张泽华亲自负责招募新勇的地方离徐东负责的地方并没有多远,不过十几步的样子而已。听到这话在权衡了片刻之后也赶了过来。

张泽华在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招募的第一天,自己就要在这些人的心中埋下一些革命的伏笔了。至于会不会立刻给自己招来麻烦,有过十年江湖闯荡生涯的自己此时已经并不怎样太过担心。有勇营这个依托,自己不过是很多事情方便一些更有把握一些,能够让黄安县的百姓在今后的大潮中能够少死些人。如果失去了任何身份屏障,自己当然也有手段在这其实早就如同干柴烈火一般的地方走其他的路线发展起来。

“我就是新勇营的管带。你这一副样子像是来应募的么?在任何地方,一个兵勇第一条的要求是见了长辈长官要客气,要懂事。真不知道你的父母和先生是怎么教育你的。第二条的要求就是能和同袍打成一片,穿得粗布吃得粗粮。说句你不太爱听的话:营伍,从来都是穷人的营伍,不能和大多数穷苦人一条心,当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营啸鼓噪要了你的命。在我这儿,更是如此。打开天窗说亮话:在这里,依靠民脂民膏和全县四分之三百姓的贫寒困苦才富贵起来能够装相的人,本管带原则上是劝其最好别来的。如果要来,把立场摆正了再来。”

张泽华的话,距离鼓动阶级革命的红色语言有厚厚的一层窗户纸做为障眼法,挑不出太大的毛病来,但很大程度上也是直指人心的诛心之语了。

“你。。。你的意思是要造反?”这名出身似乎不低的纨绔少年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都是在应募的时候碰了钉子的,其中不乏才思敏捷的人,其中一人鼓噪道。

“我没打算造反,可如果你们这些富贵之人都是这种作风心态,可要当心了:搞不好以后就会有几十年前那样的乱子在这儿闹起来。”张泽华的心中却暗道:我不打算造反,起事的时候自然是竖正。

在张泽华王东身边似乎已经有几十个少年聚集起来,但似乎听到了有关这位新来管带擅长西洋武艺的一些传闻,加上勇营营官好歹也算是半个官身,终究没有人敢挑衅动手。

当然,富贵和殷实人家的人不仅仅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也有很多“知书达理”,说话客气的人前来应募,成人前来的也有不少。但是只要脸色上没有贫寒之气,张泽华早就有的应对之策也是除非这些人通晓一些营伍所需的技术,否则婉言拒之。

虽然从历史上看,似乎革命也不因该问出身,但前提条件是:那是在危亡意识已经深入人心的年代,而且限于少数知识分子范围。

脱离了特定的时代和圈子,张泽华可没有把握这些人中会不会出问题。当然,出身贫寒的人在了解到起事的风声后也不一定就可靠,可这有个概率问题。从总体来看:贫穷带来勇敢,安逸殷实带来胆小怕事是得到无数张泽华所了解的战例、政例的人之常情。有清一代无数造反起义在萌芽阶段就失利,害怕承担风险而出现告密的事情是最主要的原因。相比全国其他很多地方,黄安县中下层的民风还是很勇敢强悍的,可是县南那些就很难说了。

张泽华的这些话当然也很快就传到了前来应募的几千寻常穷苦百姓那里。没有人想到这位新来的营官竟然说出这么畅快的话来,欢呼声由小到大,似乎震动了不远处的整个七里坪。不知压抑在心中多久的怨愤终于在这时得到了相当程度上的舒展。

仅仅在当天下午到此事第二天下午,不仅仅是黄安县,就连麻城县的一些少年也闻讯赶来应募。似乎看这趋势:标准不变的话勇营招募很可能超额。因为粮饷的有限,张泽华也不愿意招募太多的人,最多多出二百左右在开春之前负责营地建设的民夫,就已经是自身带来的这些钱财能够暂时能够应付的上限了。

每月几两银子的待遇,对于黄麻一带的下层百姓拥有极大的吸引力,可是对于生活上宽裕的人来说,从军就从来不是个好去处了。因此这件事虽然也多多少少算是个小小的风波,却并没有如张泽华担心的那样闹的太大。

就在张泽华趁着黄安县不算冷的冬闲时节组织数百刚刚招募过来的少年们在个别匠人的指导下忙碌着勇营新营房与场地的修建的时候,李通也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所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一五一实的写成信件,转送到了张之洞身边首席幕僚赵凤昌的手中。包括张泽华当天在募勇的时候当着很多人的面所讲的那些诛心鼓噪之言。

张之洞是一个对于下面的事不太经心的人,可是赵凤昌却是一个精通人心的人,从这转述过来的字里行间赵凤昌似乎已经觉察到这位所谓的天授奇才,似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包藏祸心也是很有可能的。不然一些话完全不用说的那样带有鼓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