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子有野心”

了解到这位年轻人是一名真正有些学问的人后,历史上曾经有过把幕僚“谈死”传闻的张之洞同样没有放过张泽华。从一开始的询问,到扯东扯西的闲谈竟然持续了整整一夜之久。

期间,张泽华从“天下大势”到过往的人生经历也都没有避讳。

“你预言少则十几年,多则二十几年后西方诸强国会有一场世界范围内的大战?那么哪些国家会卷入在内?”

张泽华知道恩格斯几年前就放过在20世纪小有震动的“预言术”,自己做为穿越者按照实际需要放放“预言术”也无妨,就说道:“在观西方诸国历史,它们某种程度上就是那先秦法家之术。必须依靠列国战争或者竞争的信念支撑才能维持整个社会内部的活力和朝气避免腐朽和危机。如果没有飞速的利益扩张,这种活力和朝气就会丧失,即便扩大选票范围也无济于事。它们从不像两千年来的我中华,这么多年都在研究怎样在没有利益扩张或者扩张信念支撑的情况下维系社会的稳定。”

“从二百五十年前的宗教战争到七十年前的拿破伦战争,西方诸国爆发过多次死亡规模不下百万的大战。这么多年来的相对和平,一方面靠技术领域的进步,一方面靠西方诸国在世界范围内的掠夺和扩张。然而现在,整个世界所有的陆地除了我中华等少数国家外基本都诸强被瓜分完毕了。我看西方这轮工业与技术革命高潮,待那主要国家基本以城镇为主并实现普及教育后也会走向尾声。”

“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就算有充分的田地,骡马支撑下的农业也再难以供应扩大化的小康阶层富裕市民无限度的浪费与消费。人口与农业上的危机必将导致最多在一代人以后,西方的内部矛盾将充分爆发。特别是那些比较先进但却缺乏资源的德奥等国与拥有较多殖民地或国土英法俄之间的矛盾。”

“这种利益上矛盾,不是外交上纵横之术就可以改变的。因为在智囊团比较普及的当代,没有哪个列强的决策机构被像楚怀王那样的人把持。一代人以后甚至更早,我国也将面临比上次英法严重的多的威胁。很可能是南洋天竺等地那样亡其国、灭其史的危机。。。”

张之洞一开始是被这个年轻人的深刻见识多折服。虽然这些事情自己读过海国图志的自己也朦胧之中有所感悟,但却没有这么清晰明白。可是久历人世人情练达的张之洞并不白给,仅仅是一瞬间之后就似乎觉得这位年轻人嘴里好像话里有话,似乎在有节奏的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也就想试探一二。

“在你看来,我大清强军迫在眉睫。可你应该知道,本官可不是那李中堂。没有他那么多的权、财、班底。你要想大展宏图,不应该对本官说这些话。本官这此去湖广上任,也无权封你多大的官。能给你一个防勇营官管带,就已经是地方总督可以私自决定的兵权上限了。而且,如果不遇战事,你不要指望可以私自扩军。经历了战事的勇营,就是当年战功赫赫的那些湘淮军队,该撤的也要撤。。。”

听到这样的话,尽管经历了多年历练,张泽华的心还是不由的一动:有门!或许这就是我的大业之路了!如果事不成,至少也可以有退而求其次的出路。因为很显然:防勇营官,那可是一件肥差,其权力在这个年代某种程度上还要大于县令。

一般官制,讲究大小相制相互监督。自两宋以来,封建王朝一般时候把防止造反定为第一要务,武人是主要警惕对象。可是晚清为了能让军队拥有一定战斗力应付内外危机,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其中就包括“充分放权激发活力”。

各省总督可以自行招募一定军队。而军队的营官更是“一把手全权遮天”,甚至干脆连副职都不设。几乎拥有不受监督的发饷权、人事权力。这种兵为将有的弊端是不言而喻的,民国时期东北军等旧军阀在南方新军阀面前没有战斗力,在红军面前更是拿着德械师般的装备也不堪一击,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私兵制遗风。

可是相比之下,这种制度总比那些弊端丛生几乎没有人敢干实事儿的八旗绿营强多了。就算大部分营依旧腐败如大明卫所,好歹还会有一些怀有“主角之心”的人会认真搞战力建设,主管有心,不管会不会带兵,总能搞出少数勉强堪战的部队,领导能力强的出个别精锐也不是不可能。

知道自己的这些心思很难隐瞒过去,张泽华就多少有些激动的说道:“若大人能够抬爱,在下定当尽其所能竭尽全力为大人的千秋不世之功做出重要贡献。”

张之洞闻听笑道:“你也倒不谦虚。真要面临你所说的大事,你一个营官又能做些什么?”其实按此时张之洞本人的想法:提出营官不过是看看这个人的心思而已。此时的张之洞已经是不准备把这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人大材小用的。

张泽华在思索片刻后大胆的说道:“我听说中堂大人在天津几年前开设了武备学堂。武备学堂的名义大人再搞或许不便了。毕竟,天下之能有一个中堂大人,最多两个。在下不敢夸海口说自己就能比那洋教习和举国之英才更擅长武学。不过粗通一些算术格物等学的在下用一份钱在搞防勇的同时,也当作一个变相的学堂,培养出些粗通文化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如果是对别人,张泽华或许不会这样说,但在张泽华的印象中:张之洞似乎到任不久就开始系统性的在湖北黄安等地办一些新学堂。因此,自己这个“学兵”的注意被通过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张之洞对此当然也很满意:“此提议甚好。这样吧,赴任之后,力争在开春之前,我想这件事情就会办好。学兵防勇设在哪里,哪里募集,都由你来做主,我会尽其所能给予支持。。。”

这场发生在粤秀轮船舱内的讨论,后来被一些人称之为“舱中对”广为流传。

不过此时的张之洞当然并不会随便轻信一个并不完全清楚根底而且交往尚浅的人,就算这个人看起来颇有才学。在张泽华离开船舱后,张之洞最为忠实的首席幕僚辜鸿铭走了进来。

“你觉得此人如何?”张之洞开门见山的问。

辜鸿铭也不避讳:“这晚他的话我全听了。但是恕在下直言:此子有野心。不可在没有监察制衡的情况下委以重任,否则必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