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煎何太急

锦阳信步走到水墨凝的身旁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你从西凉回来，你爹怎么说？”锦阳端起桌上水墨凝早先斟好的一杯酒抿了一口，心不在焉的问道。

水墨凝倒是莞尔一笑，自嘲道:“我爹能怎么说，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再让我另选一户人家嫁出去。”想起他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黑色的大胡子还一颤一颤的抖动着，她就忍不住想笑，可面上还是要保持着我见犹怜的模样，不让对面那人得了机会好取笑自己一番。

她倒是想错了，锦阳不但没有接话，而且连看也未看水墨凝一眼。水墨凝和她打小便认识，旁人看不出来她倒是心里明白不已，锦阳一副漠然的外表下显然心事重重。

“绯玉。”

锦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水墨凝唤她倒是淡淡的应了声:“嗯。”水墨凝眉头紧蹙，也就只有那个人才能令锦阳这样了吧。

“对北魏有些不安分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水墨凝不愿再看到她钻牛角尖的模样，只好扯了旁的事分散她的心思。

果然锦阳一扫方才低落的情绪，玩味的笑了笑，神色之间颇为倨傲，对此不以为然，语气很是云淡风轻:“刚收拾了西凉，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去收拾北魏；若是南宫敬那老匹夫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我倒不介意送他一程。”随即叹了口气，阖上眸子仰了仰头苦笑道:“凝儿，我倒是不怕外敌入侵，只怕同室操戈……”

原来，锦阳心事重重并非为了那人，而是……

水墨凝有些不解，“莫非亲王封地有人不安分？”这倒不是不可能，自古以来皇室内部争斗就没断过。本朝有锦阳殿下镇着，亲王们倒还安分，可是谁能保证他们没有不臣和反叛之心？

为什么锦阳会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亲王们反叛要顾及她，乃至兴武帝也不敢不畏她惧她？且不说她背后隐藏的各种势力，就单单先帝临终前交给她一支三万的龙啸军，便足以让任何人望而生畏。莫小看了这三万龙啸军，传言大祁开国的祁太祖便是靠的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而开创了大祁。之后的每代皇帝即位便会接管这支龙啸军，进而龙啸军的子孙后代便世代接替他们的祖先而终身编入龙啸军，这一代代传下来的龙啸军到现在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无人知晓。就连当初进攻西凉的时候，锦阳也没让龙啸军露过面。龙啸军一事除了大祁皇室中人知道，还有丞相大将军和护国公知晓之外，旁人断然不知还有这样一支军队存在。

水凝墨悠悠的轻叹一声，“当初先帝有意立你为女帝，你不同意是不是顾及你的几个兄长？”不想同室操戈？

锦阳摇头展颜一笑，“顾及他们倒是其次，自由倒是主要原因。那些费脑子的事我可不喜欢，留给他们再合适不过。”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台洒了进来，为锦阳绝美的容颜踱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背后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水墨凝一时不免看的痴了。

锦阳还在奇怪水墨凝怎么突然没了声音，一转头看到水墨凝痴迷的目光，她刻意的咳了一声将水墨凝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水墨凝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讪笑一下，转移了话题:“先帝倒是料事如神，一旦你不登上帝位，换成你哪个哥哥做了皇帝你都会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的一切甚至婚姻命运都会随时被掌权者所牺牲，所以，龙啸军便是先帝给你的护身符。”顿了顿，有些伤感的继续道，“先帝为了你想的真的很周到，他把对姨母的爱全都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说起先帝的皇后卫清颜，水墨凝对其崇敬无比，卫清颜不仅是她母亲的姐姐她的亲姨母，更是一位传奇人物。卫清颜出自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灵山卫家，其天赋武功皆承袭其父卫子风，年纪轻轻便已到达了武学巅峰。当年游历四处偶遇微服出访的靖和帝，二人一见钟情，却因靖和帝皇帝的身份卫清颜毅然离开。半年后正值西凉入侵大祁，封地亲王突然反叛。一时间大祁内忧外患，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靖和帝显然力不从心，正欲调出龙啸军与叛军一战定胜负，卫清颜却突然出现，以卫家的势力协助靖和帝平了叛乱，在边境一人独闯西凉三十万大军取下西凉皇帝的首级西凉因为群龙无首又得知西凉内部叛乱不得不撤军回去叛乱。靖和帝顺利的摆平了内忧外患，之后卫清颜便成为了大祁皇后。

说起来，锦阳一点也不输于她母后卫清颜。单单从她果断的挥兵灭了西凉来说，她就不似卫清颜的仁慈之心。卫清颜主张以和为贵，西凉屡屡不守合约侵犯大祁卫清颜也没想过将其灭国。或许可以说西凉迟早要灭，但是那个人却不能是她卫清颜。

她的一生从生下了锦阳那刻便被画上了句号，不正是应了那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水墨凝有些担忧的望了望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锦阳。她会不会也会像她母后那般短命？水墨凝坚信锦阳不会如她母后那般，就算她倾尽全力也会护她一世安然。

锦阳有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杯，目光灼灼的透过窗外飘向远方，轻声道:“所以我会守着大祁的江山，不会让父皇失望。”锦阳突然恢复了她一贯的漠然与清冷，带着不可察觉的疏离。水墨凝一度以为她眼花了，可那萦绕在耳边的话语在提醒着她并非做梦。

“需要我枫火山庄帮忙的话，随时同我说。”水墨凝正了正神色说道。

锦阳突然将酒杯放了回去，摇摇头懒懒的说道:“枫火山庄倒是用不着。”话锋一转，“你爹手下的十万大军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出了欲仙楼，锦阳带着揽月又去城外走了一遭。京都的繁华不是一朝一夕，那座皇宫历来都是胜者居之。每位皇帝的帝位都得之不易，双手或多或少都沾过亲兄弟的鲜血，本朝亦不例外。锦阳早知道兴武帝从登基的那天就一直派人时时刻刻的监视着自己，她不是不知道，既然兴武帝想知道她的行踪她也不会刻意去隐瞒，大大方方的让他跟踪。如今内忧这事儿，她倒不急着出手，想看看兴武帝的本事到底如何。

待到午膳前锦阳带上揽月回了宫，却并未回到昭云殿，而是直接去了皇后的凤仪宫。

岂料锦阳和揽月刚踏进凤仪宫便看见江楚正与荣嬷嬷争论不休，她耳力很好，江楚似乎在为了什么要与荣嬷嬷讨要公道。与揽月走了近些，锦阳扫了眼荣嬷嬷，淡淡的问道:“荣嬷嬷，你做何惹皇后不快了？”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冷若冰霜的江楚，好整以暇的等着荣嬷嬷的解释。

荣嬷嬷行了礼，这才缓缓开口:“皇后娘娘说老奴的人打了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让老奴交人。”

看了看自她进来便一言不发的江楚和身边的小沅，锦阳玩味一笑道:“打了皇后的侍女？站出来。”话毕，两名长相彪悍且身高马大的宫女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地上，慌忙异口同声的求饶，“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锦阳无视了二人的求饶声，只挑眉看着江楚，询问道:“皇后打算怎么处置二人？”江楚脸色稍缓，刚要开口让二人向小沅道歉，锦阳的眸中陡然乍现出将人迅速冻结的寒意，漠然道:“那就，将二人拉出去砍了吧。”

说罢，立刻有两名侍卫走了进来，一人拖着一个准备拖出去却突然被江楚打断，“慢着！”两名侍卫拖人的动作僵了一下，见锦阳没有出声，又继续将人拖走。江楚一急之下上前两步抓住锦阳的手臂，“你将她们先放了！”锦阳看了眼江楚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眉梢一挑，淡淡道:“都听到了，将人放下退下吧。”两名侍卫立刻将人放下，行了礼退了去。

“人已经留下，你待如何发落？”锦阳问道。

江楚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垂下眼睑，“我只是想让她二人向小沅道歉而已。”忽然她抬起头瞪着锦阳愤恨道，“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漠视人命！”

锦阳自她松开手便皱起了眉，听她质问，也没多大反应。转头让那两名宫女向小沅道过歉之后便让荣嬷嬷带着一帮宫女退了下去。又吩咐揽月去传午膳，这才转身看向江楚的眼睛，淡然道，“我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楚绯玉！”江楚觉得她最倒霉的事就是遇到了锦阳，每每被她气的直跳脚，而罪魁祸首还一副极为无辜的模样，仿佛是自己欺负了她，让人无法对她发火。

锦阳疑惑的问道，“我在这里啊。”江楚彻底无奈了，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对于锦阳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江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直被她吃的死死的。

这时候揽月领着几个端着盘子的宫女进来了，让她们将膳食放在桌上便带着她们出去了。

锦阳走了一圈早就饿了，连忙招呼着江楚一起吃饭，瞪了眼杵在江楚身侧的小沅，意思是她怎么还没走。

“小沅坐下吃饭，不要理某个无赖行径的人。”江楚拉着小沅的手一道坐到了锦阳身边的空位。锦阳刚要说话，江楚似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行为，学着她淡淡道，“这里是凤仪宫，本宫的地盘，长公主殿下若是不习惯可以回你的昭云殿。”言下之意便是我的地盘我做主，谁跟我一起吃饭你都管不着。

锦阳只是好笑的摇摇头，并不答话。

用罢午膳，锦阳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江楚也不理她，带着小沅进了内殿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直到夜幕降临，锦阳还是没有走，待凤仪宫外的一声“皇上驾到！”锦阳才慢悠悠的掀开了眸子。

锦阳先一步在凤仪宫外迎了兴武帝，不知与他说了什么，片刻，锦阳与兴武帝的圣驾一同离开了凤仪宫。

徒留小沅在内殿纳闷不已，暗自奇怪皇帝都到了凤仪宫门都没踏进来，就随长公主殿下走了，这是多么一件诡异的事！

相较于小沅的郁闷，江楚却松了一口气，让她在锦阳异样的目光下与皇帝就寝，她怎么想怎么别扭，心中庆幸幸好皇帝没有留宿凤仪宫。

此刻的御书房灯火通明，里面的气氛却不似寻常。兴武帝坐在案桌后，脸色铁青，待看过手中的信件后，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掌拍向案桌，紫檀木的案桌非常配合的颤了一下。相对于兴武帝的愤怒，锦阳却是神色自若，好整以暇的品着华允奉上来的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