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煮咖啡~致大学毕业5年的我们系列短篇作品之一——《狗哥》

狗哥说:“原来就没有什么谁和谁最合适、最登对,到最后,我们才发现只有谁愿意心甘情愿地和谁一辈子在一起。”

“抽烟呗?”见第一面后,他是用这样的方式与我打招呼,用着浓重的河北南部城市的当地口音。

“嗯?”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抽烟呗?”他又重复了一遍,渴望我能听懂他地道的家乡话。

“哦,不抽,谢谢。”虽然我还是一时没能听懂他说什么,但也大概猜得到他是要递给我烟抽,只能支应着回答。

“能闻呗?”说着他已掏出打火机,准备要点着手里的烟了,只是还在等我的回应,所以居高临下的斜眼看着我。

“能闻,你抽吧。”我仰视着在我斜上方床位的他报以微笑。

那是开学报到的第一天,到今天已大概已有八年的时间了,但在今晚,我却突然想起了那天的他,那天递我烟抽的狗哥。

虽然百家姓是有“苟”这个姓氏,但狗哥却不姓“苟”,自然更不会是鸡飞狗跳的,这个人们用来定义某种哺乳动物的“狗”字。狗哥之所以得名于此,都是要拜宿舍“二哥”(宿舍老二)所赐,也不知道后来二哥怎么就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直到现在我们都无从查证。更让人无奈的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却得到了全宿舍兄弟的一致认可,所以都不是渐渐地,而是这个名字立刻、马上就在全宿舍就叫开了。还有让人费解的是,对于这个多少带有点侮辱人格性质的名字,狗哥还能欣然接受,于是,类似“狗哥,去哪了?”、“狗哥,来根烟抽。”、“狗哥,该去上课了”之类的话语经常出现在我们宿舍兄弟之间的对话中。而听到有人叫他“狗哥”,狗哥也总是微笑以置之。

全宿舍里,狗哥和二哥最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狗哥这个“雅号”是拜二哥所赐的缘故。但除此之外,香烟是让这两个宿舍里会抽烟的人拉近感情的关键,两人算是因烟“结缘”。下课之后,当宿舍的其他人有的去吃饭,有的去约会的时候,他们俩人就会在宿舍一角,一人点起一根烟,别有滋味的抽起来,这也成为那时宿舍里一道别样的风景。当然,两人也因为香烟这个事而发生过许多叫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大家的经济水平都差强人意,生活费的大部分都是用在吃饭和购买生活必需品上,在对生活必需品这个理解上,不同于宿舍里我们这些非烟民,香烟是狗哥除我们所理解的生活必需品以外不能缺少的一样。虽也懂得节省,去买不贵的烟抽,但也总会出现“断粮”的情况,每每有断粮的情况出现,就能见到狗哥在宿舍里慌乱地团团转,嘴里还念念有词:“二哥,怎么还不来?二哥怎么还不来?”二哥是那时他香烟的直接供给者,自然也成为狗哥在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支柱。按理说,两个人应该互帮互助,共同渡过那段“少年壮志无烟抽”的艰苦岁月,无奈有时货源的确会太过紧张,两个人偶尔也会打起自己的那个小九九。

“狗哥,有烟没了?给二哥来一颗。”睡在狗哥下铺的二哥趴在他的床边,轻轻地拍着还在小憩的狗哥。

“没了,昨天不是给你了嘛。别烦我,困着呢。”狗哥眼都不睁地回答。

“真没了?你小子可不许私藏家当啊,要是被我发现了,看以后我还给你烟的。”二哥的脸上露出一丝坏坏的笑。

“真没了。”狗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见此情景,二哥也只有放弃,不再追问,只是刚刚躺下的他忽的感觉被什么东西搁了一下,让缓缓而来的睡意也顿时全无,于是乎他马上起身搜寻那“罪魁祸首”来,翻开仅有的两层被褥,“真凶”终露面容——一个烟盒。虽然早已被压得面目全非,但打开来看,里面还是有两根烟的,因为昨天还和狗哥要过烟,二哥一眼便认得出这是昨天的那盒,这也足以证明狗哥说他已经没有烟是在说谎了。

“狗哥,你不说你没烟了?这是什么?”二哥有些恼怒地质问狗哥。

“呦,这是哪来的烟?二哥,快,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快给兄弟来一支。”狗哥故作镇定地将手向那盒烟伸了过去。

“你小子真可以,亏得我平时有烟总想着你,你却和我玩起了无间道,学会藏烟了。”二哥继续嗔怪道。

“二哥,冤枉啊,就算是我藏的烟,我怎么的也得往我这里放啊。怎么会放到你那里呢?你说是不是?哈哈。”狗哥继续在有意反驳。

“得了吧,谁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你小子,小算盘打到我这里了。”

“哈哈,二哥,别生气,困难时期,兄弟也是被逼无奈,快,还有两根,咱哥俩一人一根,抽完就赶紧睡觉了。”说着,狗哥打了一个哈欠。

“还说不是你藏的,都知道里面还有两支烟的,给,接着。”二哥递给狗哥一支烟。

“来,二哥,兄弟给点上,这事是兄弟我不对,别生气了,嘻嘻。”

话说当时发生这一幕的时候,宿舍里只有二哥和狗哥两个人,我们能知道这件事都是因为二哥在后来我们聚会的饭桌上同我们说起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是二哥后来和我们说起的,我们才知道藏烟这件事给狗哥造成了不小的心灵创伤。

二哥说:“有一天宿舍里还是只有我和狗哥两个人,当时我正躺在床上看书,忽然听到上铺正在熟睡的狗哥来了一句‘二哥他偷我烟抽。’我起身一看,是狗哥在说梦话。”

这就是我们那个爱抽烟的狗哥和他因烟与二哥发生的一个个像是幽默喜剧桥段的故事。当然作为我们宿舍的一个人物,狗哥的事迹还不止这些。就拿交女朋友这件事来说,虽然现在都已记不起狗哥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女朋友的,但他那在大学期间交了十多个女朋友的骄人战绩却是令我们宿舍每一个人都为之汗颜甚至是津津乐道的。

为了追女生,狗哥懂得开始打扮自己。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我们惊喜地发现他去烫了头发,还染成黄色,顿时让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本以为他会像我们大张旗鼓地炫耀一番,没成想他却是表现的很低调,只是一进门便拿起他那面小镜子就照起来,还不时的用手拨弄起头发来,好让整个发型看上去更有型。

“这是谁家来的黄毛?”一旁看书的三哥沉不住气了,放下书本,看着眼前一头黄发的狗哥说。

“怎么样?这是我刚刚从学校门口那家小发廊弄的,我和店老板聊得挺投机,他还给我优惠了呢,怎么样,三哥,好看吗?”

“好看什么呀,像是个炸了毛的鸡毛掸子。”

“三哥,你不懂,这叫时尚。”刚说完,只听狗哥的手机响了起来。狗哥翻看了一眼手机说:“不和你说了,今天我可有重要的事情,我要向我女朋友表白了。”

“好吧,这是第几个了?这回能维持多久,这回你一定又是认真的吧。”一旁的三哥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

“嗯嗯嗯,过去就让他过去,活好当下,才有未来。”狗哥神采飞扬地走出了宿舍去。

说起狗哥追女生的经历,可谓是一部男追女实践教科全书,基本涵盖了所有男生追女生主要方式的简易版,之所以强调是主要方式的简易版,是因为受当时经济条件所限,一些类似韩剧大片里的唯美浪漫画面在狗哥这里是很难实现的,或者说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一日,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哥问狗哥:“狗哥,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美女是谁呀?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什么叫勾搭?我这次可是认真的,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狗哥抛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是嘛,好像不是上回那个了哦?”三哥一把揽过狗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嗯,上回那个不行,后来我就和他提出分手了,其实我也很伤心的。”狗哥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凝重,像大雨落下前远山的颜色。

“是吗?那这回这个怎么样?”三哥拿起放在床铺上的现代文学课本,抢过狗哥手里的镜子,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关切地问道。

“这回这个可好了,特别懂事,会心疼人,兄弟这次算是中了头彩了。这不,人家中午还说要请我出去吃大餐,说总怕我在学校食堂吃不好。”说着一把又抢过三哥手里镜子,“我得赶紧捯饬捯饬。”

只是后来,就是狗哥口中的那个特别懂事,会心疼人,请他吃大餐的女朋友也会对别人特别懂事,心疼人和请吃大餐。再次失恋的狗哥,没有向狗血电视剧里的男主一样借酒消愁,喝得真像一只死狗一样。而是表现的很平静,只是没什么心思上课,等我们都去上课时,他总是还赖在床上,点一支烟,望着宿舍屋顶白白的墙面发呆。二哥心疼他,那些日子有烟的时候,也总会想着他,下课第一件事总是要回宿舍陪狗哥抽一支烟,和他聊聊天。只是闲聊,内容不再涉及同班或别班的女生。

后来,狗哥选择到了一家夜间大排档当小工,当我们问起原因时,他总是淡淡地说:“没啥,就是想干点事了,到大排档当小工虽然辛苦点,但也能赚点钱。”

听狗哥这么说,我们几个心里也都酸酸的,因为我们知道,不管那些女生对狗哥的感情是真是假,但狗哥却是在他们身上花费了不少盘缠,那些日子,我们已经有很多次看见狗哥一个人在宿舍吃泡面,那身影何止是有点孤单。后来,我们几个商量着要帮狗哥度过难关,采取的方法是几个人轮流请狗哥吃饭,说是请客,不过就是在一个人吃饭的基础上,再多加一个人的。起初,狗哥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着对我们说:“这怎么行?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打扰到兄弟们的生活啊。”而我们的回答往往是:“得了吧,少假惺惺的了,等你来日发达了,别忘了我们哥几个就行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为了不让狗哥太伤感才这么说的,因为谁也不想看到狗哥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二哥告诉我们,有一次在他陪狗哥抽烟的时候,他们特地选择了宿舍楼的屋顶,他还说这是狗哥的想法。两个人站在楼房的屋顶,只有夏夜的微风徐徐吹过,两个人都没有坐下,只是呆呆的站着。

“抽一支,老狗?”二哥递给狗哥一支烟。

“二哥,我不过想好好谈个恋爱,顺利的话,毕业时把她带回家做媳妇,也好让老爹老娘放心,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狗哥一边吸着嘴里的烟,一边看着远处的操场,那里依旧有一对对漫步的情侣。

“总会有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总会叫人担心迷茫的吧?”二哥拍了一把狗哥,想把一种安慰的力量传给他。

“时间问题?”狗哥不解地问。

“是的,时间问题,时间这东西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好像不存在却又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就像我们活在当下,却又总想要知晓未来而不得,于是我们开始困惑、紧张、迷失、彷徨。”二哥的脸上划过一丝凝重。

“两个人的事,原来就没有什么谁和谁最合适、最登对,到最后,我们才发现只有谁愿意心甘情愿地和谁一辈子在一起。你说,是吗?”狗哥将脸扭向二哥一边。

“狗哥,伤心吗?”二哥问。

“心都死了,还会痛吗?”狗哥捻灭了手里的烟蒂,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狗哥去夜间大排档做小工的缘故,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便很少能见到他,他成了昼伏夜出的动物。等大家早晨起来都要准备去教室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二哥有时会故意逗逗他,拿一支烟,放到他耳边:“老狗,来一支不?”有时狗哥会把脸扭向里侧,全然没有一点想要烟的意思。有时也会闭着眼摸索着拿到二哥递过来的烟,然后把烟放到枕头一侧,再闷头睡去。

后来,我们还发现了狗哥有一个爱说梦话的独门绝技,那是一个我们都没有课的下午,哥几个都在宿舍里呆着,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玩电脑,总是都是保持清醒的,唯独狗哥在呼呼大睡。

一时间,屋内都很安静。

突然,睡在上铺的狗哥喊出一句:“好的,一盘麻辣兔头!您稍等。”身子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正坐在下铺看书的二哥伸出脑袋,冲狗哥喊:“狗哥,不好好睡觉,发什么神经?吓我一跳。”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抛向了狗哥那里,却只等时间过去1秒、2秒、3秒之后,狗哥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下大家才相视一笑,明白了是狗哥在说梦话。同时,明白过来的还有二哥:“这小子,搞什么名堂,哈哈。”我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只是后来我们通过上网查资料才知道人们会说梦话是因为过度劳累和精神压力过大所致,而梦话的内容多与造成其劳累的事情有关。知道了狗哥是因为太累了才说梦话,我们也就突然觉得狗哥的梦话好像是那样的可爱。虽然,干夜间大排档让狗哥很辛苦,但他仍不忘给我们带点福利回来。那段时间,各种大排档级别的美食,诸如,麻辣小龙虾、麻辣兔头我们总是能吃到的。虽然早都是凉的,但对于那个因为经济条件不是很宽裕而在饮食方面极为不挑剔的我们来说也算是一道道美味了。只是我们总会觉得心里有点不落忍,于是就总会问狗哥:“狗哥,你总往回拿东西,这不碍事吧。”狗哥也总是略作轻松地回答:“没关系的,我们老板也是个痛快人,我和老板关系混得可好了,我们还有几个同为打工的兄弟,我们每天干完活儿都会和老板喝上几杯,他喝高兴之后,就会让我们把店里当天剩下的通通拿回去。所以,我就想着给咱哥几个拿点回来,倒是大家可千万别嫌赖啊。”

后来,狗哥因为打工的事而耽误了学习,大二期末考试因四门功课未通过被学校留级。狗哥也因此搬出了我们的宿舍,虽然也只是上下楼的距离,但渐渐地我们我们还是变得有点疏远和陌生了。仿佛也就是几天不见,许多当初美好的回忆全部都变了样,令人伤感和无奈。

等绿绿的爬山虎爬满学校图书馆一面墙壁的时候,毕业悄然而至。在大家行将分别时,狗哥来为我们送行。他一一拥抱了我们每一个人,或许是怕眼泪夺眶而出,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要我们一路保重,有机会再见。但我们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已有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流连了。

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只是偶尔打个电话互道冷暖。关于狗哥,我们或多或少从二哥那里了解了一些。狗哥后来在学校里又谈了新的女朋友,而且听说这个女朋友对他很好,两个人很快就突破了牵手、拥抱、接吻这些平常的步骤而到了所谓实质性的阶段。情场得意也令狗哥的学业顺风顺水,他也最终只比我们晚一年毕业,没有再留级。

毕业后的狗哥,回到老家和父亲一起干起了道路工程队的工作。在他的网络社交平台里到处是他置身于荒漠孤烟之中的照片。只是照片中的狗哥早已褪去了当年稚嫩的学生模样,剪了短短的平头,穿起了一版一眼的西装,但仍不忘时时手里夹着一支烟。有一天,还是在他的网络社交平台上,我们惊喜地看见了狗哥的婚纱照。当然,哥几个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到新娘的身上。我们都在猜测照片中的新娘是狗哥最后在学校谈的那个女朋友吗?有人说是,有的则说不太确定。

最近,再看到狗哥的照片时,他已经是一所初中学校的语文教师了。正是初春踏青的日子,照片里,狗哥带着和学生们一样标志性的小红帽,或站在学生们中间与大家合影留念,或走在学生队伍的前面带路,一派为人师表的感觉。

再后来,狗哥有个自己的孩子,和其他刚刚做了父亲的同学一样,狗哥也总爱把自己孩子的照片挂在网上和大家一起分享,也就是看见狗哥有了“小狗哥”,我们才忽然顿悟,我们已经毕业五年了。

我不确定时间是不是能改变一切,曾经的懵懂冲动是不是能随着似水流年而烟消云散,还是说会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点什么。

那个递我烟抽的狗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