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水长连绵

杨一飞从容自若，反倒高文山自己慌乱了心神。

杨一飞忽然大笑不止，轻蔑道：”老匹夫，你究竟还是要动用那东西，只是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动用它一成的威力就不错了吧？所以你尽管动手，量你也插翅难飞，不过我劝你还是早些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到时候留你个全尸，也未尝不可。”

杨一飞口中虽说得极为淡然，但视线紧紧盯着高文山方向，只因他生平从未轻敌过。

见又一颗火球迎面而来，杨一飞索性收起长剑，负手而立，阴冷的笑笑，趁着雾气腾腾之时，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黑色物体骤然扔出，然后大吸一口气，身形猛然坠落，顷刻间便消失在江水之中。

而那看似汹涌恐怖的火焰突然失去目标，在江面上盘旋一阵后缓缓消散。

高文山方才施展的仅仅是最基础的火球术，可即便如此，对于他来说只使用两次术法便用尽自身最后的灵力，况且又动用了那神秘宝物的力量，此刻的他体内灵力早已是油尽灯枯，心府之中心灵之火随风摇曳着，仿佛就快要熄灭一般。

“嗖”的一声。

杨一飞扔出的东西如同流光袭来，那黑色物体形状小巧，且又被水雾相掩盖，等高文山发现之时竟已然出现在胸前，想要躲避根本来不及，只能迫不得已硬生生接了。

这时，被高文山先前扫入水中的绿衣少女也从水中冲出，带起一片水花，少女神色虽已无初见时的从容，浑身湿漉漉的，绿色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却更显得极为消瘦，女子乌黑的长发凌乱不堪，不停地滴着水珠，脸上的面纱早已不知所踪，显露出白皙姣好的面容，赫然豆蔻年华，少女绝美狭长的眸子半眯着，但见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仿若清冷芙蓉。

少女眼睛泛红，胸口起伏不定，碧绿色长剑不知被收在哪里，神色颇为不甘。

适才被高文山扫落水中，好在并无重伤，少女一直在水中静静地看着二人交战，虽是爹爹交代的任务，但心中却始终本着修士道义，秉着万不可以多欺少的原则，见杨一飞被逼入水中也忍住不去助战。

修为明显更高的杨一飞竟被逼入水中，少女虽不知他是何意，但了解杨一飞为人的她预感并不是多好。

只不过责任在前，少女咬咬牙，娇喝一声，碧绿色长剑又凭空出现，再一次持剑攻向高文山，剑尖与水面相触，以此作为支点，突然纵身一跃，迎面而去。

不料就在这时，少女本欲冲上去，杨一飞突然浮出水面，只露一个头出来，急忙喝住她，恻隐隐笑道：“师妹，不用去了，老家伙估计完了，那玩意儿砸在人身上可不好受，咱们等等就好。”

少女闻言立刻驻足，瞪大眼睛，似是难以置信，水中的男子竟会如此作为！狐疑之下，骤然听到轰的一声，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响彻云霄，一道火焰抖然间冲天而起。

少女怒极，一指杨一飞，斥责道：”杨一飞，你的修为比他还要高上不少，你怎的还用出这般卑鄙的手段？难道不觉得羞耻吗？日后若被他人知晓，我华山剑宗与我父亲的脸面何在？”

原来杨一飞往前扔去的黑色物体赫然便是宗门之间流传极广的流火丹，只不过这流火丹却正是各宗门为新弟子开辟洞府所用，虽然小巧，却内有乾坤，其中蕴含灵气极为密集，威力足可断石分金。当下却被杨一飞用来当做偷袭伤敌之物，高文山在没有察觉下，竟被直直卷进火焰之中，他万万没想到，这皮相看起来分外英俊不凡的青年内心却是如此卑鄙！

待到巨大的火焰消失之后，方才空中站立的高文山只感觉被一股骇人的气浪笼罩，剧痛顷刻间布满全身，顿时坠落进江水之中，胸口之上赫然是血肉模糊，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眼见这突然的一幕发生，少女更是怒气填胸，冲着杨一飞冷冷道：“杨一飞，你我本就以二敌一，已实属不该，你这般行径当真……”

杨一飞不置可否，笑了笑，打断道：“师妹，师兄知你高尚，可不用些手段，师傅交代的事恐怕没这么容易就完成吧，倘若那老家伙逃走，届时，如何对我的师傅，你的父亲交代？”

绿衣少女一时语塞，只是对杨一飞如此说法愈发不屑。

少女骂道：“咱们作为正派修炼之人，居然用暗器伤人，这根本不算正派作风，当真无耻之尤。”

见绿衣少女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气愤模样，既不再唤他师兄，甚至有些出言不逊，杨一飞却也并不气恼，只自言自语道：“我只在意的是此事的结果，我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失败，哪怕一次也不行！”

杨一飞微微一笑，道：“不错，但师妹可知，凡成大事者哪个没做过无耻的事？”

少女一怔，娇喝道：“你！哼…无耻就是无耻，做事无耻，说话也是无耻，今日之事，我定要禀告父亲，告诉他到底收了个怎样的好徒弟。”

杨一飞本想反驳，可随即欲言又止，嘴角勾起，心想：“我的好师妹，随便你怎样好了，此事若不是你的好爹爹相逼，我可不想将那东西交出去。”

杨一飞挑了挑眉，冲着绿衣少女似笑非笑的说道：“师妹，只要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无所不用其极，能活捉便是最好，现如今我唯一担心的是那老家伙千万不要被炸死才好。”

绿衣少女瞪着英俊男子，竟无言以对。

不出片刻，杨一飞就意识到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高文山既然作为尼族曾经成名已久的前辈，又怎会被这流火丹轻易炸得陨落？悄然散出神识，果然察觉到高文山的气息只是衰弱到了极点，却并没有死去，杨一飞登时大喜过望，随即一头潜入水中寻找高文山的踪迹。

许久之后，绿衣少女却始终不见杨一飞露出水面，疑声道：“难道有变故？”

而潜入水中的杨一飞更是没有预料到，高文山居然不见了，一个重伤几近垂死之人竟然在他杨一飞的眼皮底下不见了！就好像化入水中一般，气息竟也完全消失！

杨一飞登时心头巨震，疯狂的在水中发泄着怒气，身遭周围刹那间击起数丈高的水浪。此时的他如同一头失去了王位的鬣狗，虽拼命寻找高文山的下落，却始终不得结果，脸上神情愈发癫狂，似失去理智，怒不可遏的嘶吼道：“老家伙，有本事别藏着，你给我滚出来！”。

回音响彻云霄。

见杨一飞并无收获，绿衣少女竟是莫名长舒一口气。这时却不由自主的思考起高文山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只是令她始终不解的是：“尼族，月族，龙族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无辜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因何而死？人与人之间的仇恨，难道一开始便存在么？”

少女思来想去仍不得结果，随后意味深长的瞥了杨一飞一眼，任由杨一飞肆虐着无辜的江水，转身朝着远方飞去。

许久之后，便只剩悠悠江水的流淌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面之上也早已没有人影。

起风了。

深不见底的江水愈发的湍急，风声鹤唳，江水抖然变得波涛汹涌，水浪不断地拍打着江岸。

只是连阳光都难以照耀到的江底深谙处，竟隐约可以看见一大团银色光芒闪动，而此刻已昏迷的高文山正是被这一大团银芒托着，一层薄薄的光芒隔断冰冷的江水，逐离渐远这一刚刚发生激烈搏杀的凶险之地。

仔细看去，这银芒赫然是一大簇叶子状。

高文山本以为自己被偷袭跌落水底，已是必死无疑的局面，意识也已模糊不清，冰冷的江水猛然灌入耳鼻，想运用灵力隔断江水，却已是万万不能，浑身的伤口更是遇水更甚。却不曾料到就在自己自己即将昏迷过去之时，眼前突然出现泛着银色光芒的“巨蛋”竟然直直的撞向自己，转而将他托了起来，一同包裹进银芒之中，刚恢复呼吸，却因太过疲乏，随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而这一大簇银色叶子聚集成的“银蛋”里，其间神奇的藏匿着一个沉睡的少年，但少年似乎并没有要醒来的征兆。但见其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只是少年此时表情痛苦不堪，面容有些狰狞，嘴里不断地呼喊着：“不要，不要…”

少年重复不断的做着同一个梦。

表情阴晴不定。

而银色叶子只将他紧紧包裹着，却是谁也不知道要漂向哪里。

江水渐行渐远。

夜幕沉沉，漫天星河下不知何时走出一位颇为文雅，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在江边缓缓踱步，手掌微抬，湍急的江水随即归于平静。

儒雅男子静静望着不知流淌多少岁月的一江春水，抖抖手指，面色忽然一沉，叹道：“江水长连绵，来日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