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梦魇

大地在颤抖,不断迸射出最耀目的火红在夜空翻滚飞舞,碎焰四溅,如奔放的烟火,却又像是无色的绚烂与无声的轰鸣。

一道熔浆在眼前炸开,甲鲲惊惶跳开,喘息未定,几声雷暴划过漫天的烟尘。山体终于崩塌,脚下岩块如奶油般融化,如血流淌。

到处洒满的,竟都是人的断肢!还有动物的残骸,熔岩过处,烟雾窜腾,皆为焦枯。

兽子在一旁哀嚎。

甲鲲惊觉自己在颤抖。

该跑了,他如梦忽醒,抱起兽子,飞跨过残肢断臂,断木焦石。几次摔进那些骷髅堆,他还是能支撑起发抖的手臂,再次向前,又跃过沸腾的道道熔浆。

前方,那会是出路吗?一个悬崖出现在眼前,他不知道,万丈崖壁下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他把兽子绑缚胸前,慢慢悬绳而降,两面的山脊突然攀升,身形猛地倒错,直摔谷底。

随着腰间绳索突然收紧,眩晕连同剧烈疼痛和扭曲灵肉一起跌落于山谷。良久,柔软触觉拌着焦臭及腐殖气在提示自己,他庆幸还活着。只是今天注定很糟糕!他想起兽子,它正舔着自己的手。

甲鲲再次喘息躺地,将呼吸调至平稳,一路的奔波,艰辛已不知凡几,自觉身心已如铁石。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四面山岳如刀,周遭的断木折枝如残箭刺天。

“时间不多了!”

他被这个声音催促,如火焚心,在四周巨木的断裂倒地声和“噼啪”烈焰声中,甲鲲拖起疲惫身躯继续往前。

“必须到!”

一些早已融进血液的东西在意识深潭里逐次泛起,但突然的失衡让他摔倒,滚落。

兽子在上面大叫,拼命扯住一只衣袖。

甲鲲忍住惊骇,不顾手里被藤蔓尖刺扎入的疼痛,两脚奋力在无底的空荡里乱踹。他终于挣脱,回头小心地探看,那是一个深谷幽潭,黑色水面投射着乱舞的飞火。

在这数丈高的岩块间布满灌木和藤蔓,隐隐可见其间散布着人兽蚀骨,它们散发幽幽磷光。又一颗火球掠过,残焰点着了其中一个惨白头颅,火红升腾中一双更深黑的孔洞望向他,一股寒意席卷周身。

“放松,放松!”

闭眼良久,绷紧身心这才有所舒缓。

只是一些骨头而已!他对自己解释。

松懈的神经让胃部一阵痉挛,饥饿与疲惫如约而至,记起背包里尚存干粮,于是寻至一个平缓草坪坐下。手里的野芋片是如此坚硬,就如背靠着的坚冷岩石一般。

“不管它!”

他饥饿难耐,开始咀嚼,变得柔滑的软糯清香在鼻腔回荡让焦躁和疑虑渐趋平复。

不久,他被刺骨凉意惊醒,山火依然在漫天燎原,山野狂风不断撩起烟尘。

甲鲲翻身欲起,指尖却触到硬物,铁器?他不知道现在怎么残余着好奇,拨开杂草,借着烟雾中的残月,咦?这是锈迹斑斑的一把刀柄,这是什么?刀?他记忆中这是远古历史上就有的战刀,扯出,“哦,朴刀!”

这是绊倒自己的东西吗?

于是他和兽子又在一尺长的野草下又翻出了一些人骨和战兽残骸,各种早已朽坏的兵器,甚至残破战甲。

一个古战场。

“我在干什么?”

没有答案。

“时间不多了!”

五个文字似针扎在意识深处,它总会被犹豫和彷徨所触发,炸开,又驱策他继续前行。

“一路向南!”

野果可以充饥,水潭自当痛饮,再将疲乏的躯体和兽子一并扔入其中,方得以舒展身心。

日出而行,日夕而息,不觉已远离熔浆烈火之地。

他正疲惫不堪,远处终于见到一间房舍,一颗高大的柏树如虬龙一般盘绕屋前。他轻敲门扉,“请问有人吗?”没人回答,连问几声,亦是如此。

他尝试推门,门忽然开了些许,门缝中是比深潭更幽暗之处,一股凉风爬过他的手背,甲鲲被惊惶抓住了心,

“汪汪!”兽子在脚旁吠叫,他一时不知进退。

这是什么地方?可以休息吗?甲鲲心里嘀咕着,进去吧!心底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有人吗?”

他再次询问,当眼睛适应了这里的昏暗,他惊觉自己已身处其间,隐约可见这是一间卧房。突然眼前的一堵墙壁上的灰漆开始皴裂,漆粉在裂隙的肆意游走间纷纷掉落,白墙瞬间已成一片黑域,千万只眼睛在其中沉浮,又忽然齐齐盯向甲鲲。

甲鲲大叫一声,拔腿跑,脚却根本挪动不了。他心在狂跳发急再喊,有只手搭在了肩头。

这只手正在摇着自己。

“鲲!”

“鲲儿!”

几声呼唤,将他惊醒,甲鲲发觉自己汗流浃背。“鲲儿,你怎么啦?喊什么?”是母亲的声音,甲鲲清醒过来,怎么回事?他的心犹自狂奔乱窜,兽子跳上床在一边舔着他的额头。

“生病了吗?好多汗。”

母亲跑去外面拿回一块毛巾,为他擦去汗珠,又摸了下额头,“没发烧哇!鲲儿,你怎么啦?”她一向就对甲鲲很在意。

“不知道啊,我好像?”甲鲲已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再努力也回忆不起来,他一手挥开在自己手背正啧啧有声舔着的兽子。

“快点了,上课要迟到了,怎么今天睡到这么晚?看电影太晚了吧?还想着那些恐怖电影。”母亲催促着他。

“我没有看啊,”

甲鲲一边辩解,一边赶忙穿衣服,心里奇怪,他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自己看的那些是什么玩意?电影?睡觉前根本没看啊。

他想再问问父母,但上课快迟到了,算了去问方茜家的唐老师吧。他迅速漱洗完毕,抓起量子手本塞进书包上学去。乘母亲没注意,回身偷偷向兽子使了个眼色,兽子将身形缩小,甲鲲将它一把塞进口袋。

甲鲲知道自己是比较特殊的人,他是真正的人类婴儿。父母告诉他,他是父母采用(体外受精联合胚胎移植技术)俗称试管婴儿,让他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明显和绝大多数人都不同,其他人大多数都是长生者,也是使用克隆技术延续生命的人,当然他们学校的同学多数也是人类婴儿,包括那个方茜和大牛。

他父母也是长生人,父母都是年逾二十多万岁的人了,虽然他们现在的注册年龄才四十五岁。父亲在三十岁时,他们才轮到了一个生育名额。近年来龙国的新生儿指标日渐增多,他父亲甲先敏告诉他,“这里面意味着真正被执行死刑的人增多了。”

“死一个才能生一个?”甲鲲瞪大了眼,当时的他才五岁,自然不能理解。

“据说国家因为长生者占据了人口98%,老龄化太严重导致创造力缺失所采取的措施。”

甲鲲问父亲,“创造力需要依赖真正的新生儿来产生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父亲说,“我们的先民社会已经有八十万年一直处在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了。很多人实际都有二十多万岁,虽然法律是按人们做过长生术后的时间来重新计算年龄。老龄化带来的最大后果就是现在什么社会,几十万年前也是如此。”

接着他父亲用量子小手本对着自己手臂上的那颗多功能芯片,调取了些资料,

“你看,我的实际年龄是二十万七千八百三十二岁,比起地球巴伐人来,已经太长寿了,但谁不想继续活下去呢?”望着甲鲲吃惊的眼神,父亲苦笑了下。

他又在手本上查了些资料,“没有长生医疗之前,我们的社会每过几十年就会有一次变化,从农业社会到达工业社会只花了几万年,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只花了一万年,信息社会到达拟态文明只有短短八千年,拟态文明进入星际时代花了更短时间五千年,大概用了四千年进入四维空间,从此有了长生医疗,一晃都快九十多万年了,还处在后四维时代,五维空间遥遥无期。”

——

备注:

长生术

罗斯文明的人体器官的克隆技术已完善,人体的所有器官都可以克隆出来,包括大脑。

长生术是更高级的人体更换术,它是通过大脑的克隆术来延长寿命的,里面涉及到切分术、存储术、克隆术、移植术、这四类高端医疗和转灵术这个高端修者法术。

人类的原体大脑的最长寿命有250年,元魂也只能存在于原体大脑中。在罗斯星的四维空域中,可以把大脑的一部分克隆成完整大脑,克隆大脑再移植到克隆人体,同时修者用特殊方式把元魂转移到这颗克隆大脑中。长生术就此成功完成,这个人就能在新的克隆身体上继续存活250年。

原体大脑会被分成四十到一千份不等,这是因为域内人和域外人的等级区别,每份大脑部分又会被克隆成完整大脑,最后冷冻存储固化以备使用。

使用克隆身体后的人每过250年,当这份原体大脑接近死亡前就会用被新的克隆大脑所替换,人体其他部分也是如此。因此四维空域长生人的寿命有一万年到三十多万年之久,真正达到了万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