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蝮蛇吐信

安姜完成了她的使命,自始至终,信田辛出都未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他对于安姜的舍命,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片刻后,吉永凉将信田辛出的部署安排下去以后,又回到了园子里。

只见信田辛出坐在石椅上,出神的低头望着石桌上的铜壶思考着什么。

他走到信田辛出的身边,躬身礼道:“大将,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属下护送您回会馆。”

信田辛出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我还要拜访一下这里的住持。”

吉永凉顿了顿问道:“大将觉得这里的住持有问题?”

信田辛出说道:“不,我要向他寻找一个答案。”说完,他出了园子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午后,阳光甚是温暖,可是有些人再也见不到,有些人却仍能苟活于这世间。

从“孤云”园去往松间寺的大殿,需要从绕过一段石板路,信田辛出透过隐秘的树林看到了那扇黑漆大门半敞着。

他走到门口,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敲了敲问道:“屠戮住持,在下能否进入参拜?”

一时没有人回应,信田辛出透过半开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竟不是如同一般寺庙般的大殿。

而是一座两层阁楼,住持屠戮那件灰白相间的僧袍在木楼梯间晃动着。

这时只见黑漆大门被拉开,住持屠戮单掌礼道:“施主,请。”

信田辛出躬身礼道:“多谢屠戮住持,您先请。”

“不想,原来这松间寺参拜的地方,竟是如此静谧。”

住持屠戮说道:“进香大殿在山下,此处是参拜阁楼,远离红尘尘嚣。”

信田辛出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屠戮住持说的对,佛门净地,容不得污秽杂念。”

住持屠戮问道:“施主,您来此可是为求一答案?”

信田辛出惊道,随即拜道:“大师果然神机,在下正是有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请大师解惑。”

住持屠戮仍是一脸冰霜之色,他说道:“并不是贫僧神机,而是众人皆看不透、放不下而已。”

信田辛出想了想,随即还是问道:“大师,在下有三个问题。何为信仰?何人是敌?何处而归?”

住持屠戮顿了顿,反问道:“施主,可知这松间寺的过往?”

信田辛出微微笑了笑,摇头说道:“说来惭愧,在下也是半月前才第一次踏足贵国。”

住持屠戮接着问道:“可是来此做客?”

信田辛出摇头说道:“佛门前,在下不能说谎,并不是来做客,而是来征服。”

住持屠戮问:“征服什么?”

信田辛出却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在问自己,要征服人心?还是征服人?亦或是征服一种信仰?

他皱眉说道:“在下,为征服人心而来。”

住持屠戮说道:“这松间寺矗立在离尘山上已经近千年,第一任的住持名叫无问。”

“他是个生性洒脱之人,总是时时刻刻提着一个酒壶。”

“且爱好结交文人雅士,研究诗词歌赋,还时常拿着两枚铜钱给人占卜算卦。”

“他也普度众生,终日漂泊四处,时常几年都不归寺。”

信田辛出笑着说道:“原来,松间寺的创寺之人,竟是这样一个潇洒的僧人。”

住持屠戮继续说道:“很多人总是问他,为何不想停下?”

“这无问轻抚着酒壶,醉意朦胧的说这世间无论悲喜愁怨,生死聚离。”

“每一个人终会归于一捧尘土,何苦去执着于很多解不开的死结。”

信田辛出说道:“无问只求一生自由,这对于他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住持屠戮说道:“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看来,如是施主这般说的想的,可是我们始终是局外人。”

“终于有一日,无问回到了松间寺,再也未有恣意人生。”

信田辛出颇为感叹的说道:“听闻大师的这一番叙述,在下甚是感触。”

“原来这也是一座千年古刹,它让在下想到了家乡的庙宇。”

“它们也经受过无数岁月的洗礼,却依然屹立在大和那片土地之上。”

“无问终于还是厌倦了漂泊的生活,回归了本职,大师是想告诉在下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情,家乡终归在身后。”

住持屠戮只是慢慢说道:“己心为敌,来处是归。”

信田辛出一愣,接着疑惑道:“我的敌人就是我自己,而我的归处就是我的家乡。”

住持屠戮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说道:“施主,贫僧只问您,这断裂的枝丫可否重新生出大树?”

信田辛出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枝丫断裂之处并非根部,没有重生的机会。”

住持屠戮抬头看向天空,说道:“施主,你终是参不透贫僧的话。”

信田辛出不解的问道:“难道,在下理解的不对吗?”

住持屠戮看着信田辛出,正色道:“无问留下的原因是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信田辛出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他握住腰间的短刀,警惕的说道:“大师,在下听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

住持屠戮举起手中的断枝,指着信田辛出说道:“外夷蛮族,践踏我国土,残杀我国人。”

“每一个景国人,都不会放过你!”

信田辛出拔出短刀,双手握紧举在手中,他阴沉道:“我早应该想到,‘白鸽’要传递情报的就是你!”

“你是‘蝮蛇’!”

住持屠戮轻蔑的一笑,说道:“我是一个景国人!”

说完,只见他身法轻盈的侧身,以断枝向信田辛出刺去。

信田辛出见此,挥起短刀便向那断枝砍去,却竟是刀锋刚砰上断枝,便被一股强气震出一米。

“这是什么功夫?”信田辛出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问道。

住持屠戮说道:“普通功夫。

他手中的断枝看似如柔风拂柳的转动在手中,却其实是刚柔并济,力道更加强劲辛辣。

反而是信田辛出那厚重的短刀,在此时显得格外笨拙和吃力,他渐渐有些疲累。

就在这时,住持屠戮一脚将信田辛出踹出,跌坐在地上,短刀霎时飞出手中掉落在了远处。

“信田先生,武者不该有一丝犹疑。”住持屠戮手中的断枝已经抵在了信田辛出的心口处。

信田辛出不屑的笑道:“你以为,只是一枝断枝,就能取我性命!”

“况且,山下是第三兵团的先锋队,你根本无法脱身。”

“‘蝮蛇’你输了,‘白鸽’折翼,你们同进会早晚会被我毁灭。”

屠戮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明白‘武’的真谛,同样也不明白何为信仰!”

话音刚落,就见那断枝竟然刺进了信田辛出的心口处,他只觉一下剧痛后,呼吸被抽离的窒息感快速袭来。

他向后倒去,用尽所有力气问道:“为什么!”

屠戮说道:“因为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这也是‘白鸽’要告诉你的。”

信田辛出睁着眼睛看向天空,那渐渐黑下来的眼前,耳边纷乱的声音,好似再也与他无关。

屠戮望向远处的重山叠峦,隐约可见的楼宇,曾经是那么安定和美好,可是如今不知风雨何时还会再来。

‘白鸽’折翼,‘蝮蛇’吐信,惊涛骇浪还在暗无天日中向他们翻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