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大战起

崇祯四年元月初五,洪承畴一路风尘仆仆,终至南京城。

沿途征调大军近六万,其中骑兵八千与洪承畴同至南京,步军亦是分批向南京集结。

朝廷派援军前来,本应是欢喜鼓舞之事,可事实上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就尤为窝火,老夫可是兵部尚书!弄出一个四省总督是不是要先行知会一声?当某是屁么?

守备太监韩周赞更是心怀忐忑,这些年作孽太多,近万亩良田多出自军田,更有诸多宅院庄园,脏产不要太多。洪承畴又无利益牵扯其中,若是上奏弹劾,他这无根之人搞不好要无命!

……有想法的人很多,利益纠葛在所难免!

洪承畴话不多说,接风宴席之后,便召集南京城一众大员议事,了解江南之战况!

待听得诸路战报,又巡视兵营一番之后,冷硬如洪承畴亦是无法淡定。

除了一肚子火气,再无其他可言!

恼之恼这南边的勋贵喝兵血尤胜边塞,驻防南京城的军兵缺额严重,武备废弛不堪。去小校场点兵是这些人,到了大校场还特么是此这一批,甚至连队形都懒得一换。

一个人顶三四个缺额,洪承畴不是没见过哄骗上司的手段,可南京城的大爷们未免做得太过明目张胆,拿他洪承畴当三岁小儿对待。

可此时却不是揭自家伤疤,计较长短之时。满南京城的勋贵官员利益彼此勾连,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要说他只是督师,便是崇祯爷亲自前来,也拿这些地头蛇无可奈何。只能凑合着用,总比没有要强过许多。

面对宋贼咄咄逼人之势,洪承畴勉强汇同南京各部部堂定下几条大计。

其一,加强武备。不只要造舰,还要造炮造枪,而且是大口径火炮,仿宋军制式火枪。工部牵头,尽调各卫所匠人汇聚南京,日夜不停赶工!

其二,裁汰老弱,招募青壮为军,整饬军伍纪律,极力扩充军备。

其三,许可民间士族成立民团,凡杀贼者可报功请赏。

没钱?那就借,以盐引,茶引等为抵押,向绅商巨贾筹款。

几条大计不可谓不切中时弊,奈何南直隶不同于陕西,大人物太多,利益牵扯更重,都知道事态紧急,迫在眉睫,可也没有哪个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手中的利益。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例子不要太多。

洪承畴虽有大权在手,但却是不敢大开杀戒,甚至杀鸡儆猴之举都不能为之。弄一人便得罪百十人,就玩不起!

单以资历而言,他在南京城要排在百名之外,何况那些太监公侯之流,都只能皇帝亲自治罪,即使犯了错你洪承畴又能怎的?

了不起上奏弹劾而已,某却是有一百个理由在这里等着呢!

诸般种种,他这方略虽可起略微效果,但却是不能立竿见影。若是给他十年八年时间,没准南军还真能焕然一新。

可宋贼在侧,帝王催兵甚急,再特么的不将宋贼赶走,漕运断绝,京师都要断粮,哪里有时间给你从容布置。

火烧眉毛,迫使洪承畴急于行动!

在南京居五日,各路大军云集之后,洪承畴便统水陆大军十二万兵发镇江,汇合赵之龙所属南直隶军,共计二十万,号称五十万。

“督师!末将巡营三日,发现南军虽众,但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兵甲器械多老旧不堪使用,恐不堪一战。何故出兵如此急切?”

这一日,参将曹变蛟忧心忡忡来至督府,将所见所闻报之洪承畴。

都说边将喝兵血,贪军饷,可同南军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边将手底下起码还有兵可差遣,可这内陆的都司千户老爷们却是无兵可用。

一个千户的编制,本应有千二百人,可曹变蛟却发现大多不足三百人,余则都是刚刚征召的农夫,却是为何?

一则是将官弄虚作假,将钱粮兵饷纳入自己的口袋,就无意养兵。

二则江南多生计,总有活计可以为生,那军户也不指望朝廷的粮饷或者军田度日,你不要老子更好,自己出去做工就是。

百余年下来,军户早已沦为平民,祖上吃饭的本事早不知丢到了何处。有遇勾军,多是缴纳钱财了事,万不得已才会从子嗣之中择人从军。

如今大战将起,各卫所所勾之军兵都是不通操练,不懂战事之人。左右都分不清,就要拉出去殴斗砍人,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曹变蛟可不想拉着这般的兵去作战,更不会将后背交给这些不靠谱之人!

不是可怜彼辈,而是不想自己去陪葬。

“战与不战,不在你我!”

洪承畴端坐桌案之前,沉声言道“漕运受阻,南粮不能北运,我北疆将会愈加困顿。

那陕北民变本就未平,若是不能尽快打通粮道,你且想一想后果!

再看看尔身上穿的,手中用的又有几多是江南所产?不尽快驱逐宋贼,夺回失地,国库可有银两发放俸禄?届时造反的怕是不仅仅是乱民吧?”

“可是!可是这般出兵就是送死!”

曹变蛟语带怨气言道“督师,那宋贼可不比陕北乱民,火器犀利,铳炮强横,纵使万般急切,也需有所把握才可出兵啊,否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洪承畴端看手下爱将良久,温言抚慰道“你且勿恼,本官是来平叛而不是带着我秦军来送死的。

你难道就没看出来么?人家就不待见咱们,怕我等争功夺权。有人要做出头鸟,本官自然不会拦着,由着他去!

尔等只需尽快整饬所带客军便是!”

“督师,您的意思是?”曹变蛟愕然问道。

“下去!你这榆木脑袋!”

洪承畴赶走了曹变蛟,大明督师的威严不在,却是满面的疲惫之色。

曹变蛟所言种种他又何尝不知,于他而言,此皆为疖癣之疾,还有一更为紧要之矛盾摆在眼前,便是主客之争。

选将用人自是以能力为先,朝堂派其前来当为上上之选,可南京的一众高官大员却是不这般想。

怎的,欺我南京无人乎?

表面上嘻嘻哈哈,众星捧月,实则都在等着看哈哈笑,恨不得你死。

文官如此,太监如此,军将亦是如此,大明朝的钱粮就这般多,你来了恁多人,我自然就少了。而且北军自持悍勇,一个个下巴朝天,指点江山,满眼的瞧不起,一句好话也无。

你以为你是谁?还不是被建奴揍的如同猪头,有甚可神气的?

党争,南北之争,文武之争,利益之争夹杂在一起,就没有好日子可过,步步算计,稍有不慎便会掉入坑中。

老狐狸洪承畴怎会不知道其中的麻烦,于来路上就早有谋划。

第一步却不是攻敌,而是要弄服南京的这些纸上谈兵之辈。至于如何行事?无非是借刀杀人!借赵宋之手,给自家后院的这些囊虫一个狠狠的教训,好叫彼等知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自己有多无能!

却说洪承畴此来带着五员亲信大将,王朴、杨国柱、唐通、白广恩、曹变蛟。都是讨伐贼匪的能征惯战之将,领兵,训兵皆是上上之选。

奈何南京城的勋贵老爷视手中的兵权为根本,容不得他人染指,只打发一些歪瓜裂枣至账下听用,真正的精兵却是牢牢握在自家手中,洪承畴就根本指派不动,更不要说划拨至手下最为善战的几员大将之下。

既如此,索性各归其部,一道将令下发。

令忻城伯赵之龙率本部进驻丹阳县,沿大运河向常州府城进发。

令总兵王朴率兵进驻金坛县,亦是剑指常州府城。

摆明是南军一路,北军一路,看谁能够拔头筹,争军功。

而洪承畴则自提主力沿长江而行,水陆配合向常州府逼近。

如此安排,合情合理,南军北军皆无话可说,可真正说起来,未尝没有较量一番的意味。

说起来就是这般的搞笑,利剑将要封喉,洪承畴不禁要面对难缠的宋军,还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处理内部的勾心斗角。大明的官不好当,尤其是一些想做实事的,内部的阻力往往要大于外部,搞不好便会被猪队友所坑!

明军出招,赵大少自然要接着。

可这厮也是有难处的,便是摊子铺的太大,兵力不足。偌大的平原之地没有险要关隘,哪哪都可视为进军之线路,就必须要分兵拒敌,将明军挡在常州府之外。

让过任何一条出路,三府之改革便会功亏一篑。

由是,即使兵力再是不足,也要硬着头皮顶上。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干脆!

稍稍思索之后,赵大少军令下达。

第十四师应对丹阳之敌。

第七师应对金坛来敌。

赵大少自率第八师,第九师迎击洪承畴。

海军则于夹江口摆开阵势,静待大明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