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蛊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毒蛇就死在他们客栈，于情于理何安肯定也不能置之不理。
趁着雨已经停了，何安和小九准备把毒蛇的尸体抬出城去处理掉。
才上二楼，便发现原先在楼上围观的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都散去。
这群人也只是来看个新鲜热闹，现在热闹看完了，也该散场了。义愤填膺这种东西在无叶城总归是活不过一两天的，说不定再过两天大家连毒蛇这么一个人是谁都忘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毒蛇的尸体就开始发黑发臭，露出的皮肤上面，已经迅速爬满了尸斑，深深浅浅斑驳不一。
唯有脸颊上那一块红仍是鲜艳无比，看上去诡异又恶心。
空气中都充满了肉类堆积腐烂的恶臭，小九忍住喉间想要呕吐的欲望。干呕了几下，然后快速的从衣服上扯下一块破布来掩住口鼻。
还顺手给何安递了一块过去。
何安摇了摇头没接，眼睛一直在盯着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里的油灯早已经熄灭了，整个房间又重归于黑暗之中，里面静谧无声的听不见一丝响动。
小九悻悻的把布条收了回来，又在自己的鼻子捂了一层，感觉到鼻腔里充斥的恶臭少了许多。
才撞了撞何安的肩膀，看着毒蛇的尸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何安，瓮声瓮气的开口：“快点，这东西才一个时辰就成了这鬼样子，再放下去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呢。”
何安闻言收回目光，点点头。和小九合力一共把毒蛇的尸体抬出城外。
此时城外的秃鹫似乎绕着树飞的累了，正落在枯桠上啄毛栖息；刚下完雨的沙漠，连黄沙都难得服帖了一会儿，扬不起一点涟漪。
小九和何安才刚走到城门口。
原本在闭目休憩的秃鹫就嗅到了死人的气息，还不等他们靠近。便猛的发出一声凶狠的尖唳声，展开比人还宽大的翅膀一飞而起，兴奋的在空中绕着盘旋打转。
他们轻车熟路的将尸体扔向那群秃鹫，片刻间七八只秃鹫就围了上去，兴奋的啄食起来。
小九在旁边看着嘟囔道：“老何，你说这无叶城的茫茫黄沙之中到底埋了多少骨架啊，哎…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和毒蛇一样，就喂了这群秃鹫的肚子。”
何安看了一眼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毒蛇，眼神深沉起来：“也许会吧，天晓得。”
“也是啊，不过干我们这行的，难道还求一个善终吗。”这么一想小九又释然了：“还是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呐！”
直到毒蛇尸体处理好了，他们才转身回了客栈。
谁知刚到客栈，便看见有人神色慌张的在何安的房间门口徘徊着，表情似乎不太正常。
小九认出来人，名字叫谢兴东。
正是刚才在二楼围观讨论的，那一群人里其中一员；甚至小九还听见他说了不少话。
好像他们以前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故而稍微一思索，便从记忆里淘出了他的名字。
“小谢，你干啥呢？”小九隔着老远就大着嗓子扬声唤道，他的酒肉朋友多，生活在无叶城的大多数人都同他一起喝过酒。
小谢听见有声音传来，像被吓了一大跳，身体反射性抖了一下，回过头时来看见是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带着惊恐的表情慌张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声音似乎都在颤抖：“老何，又死人了。”
此时寅时已经过了一半，日旦之时，日与夜的交替点。
天开始微亮不亮的，东方泛出一点鱼肚白，在这一片朦胧之下。何安和小九看见小谢的脸色，因为恐惧而看上去苍白扭曲。
等小谢靠近时才发现他的身体也跟着在发着抖。
何安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却一把按住小谢的肩膀，语气冷静：“怎么回事？先别着急，你慢慢说。”
小谢咽了咽口水想要平复心情，但身体却仍在不停的颤抖着。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连出口的声音也跟着颤抖。
“当时我和于三从客栈出来，准备回家了。但走到一半的时候，他非说自己酒喝多了，要去撒尿…”说到这里小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身体却抖的更厉害了。
“然后呢？”何安的声音响起。
“然后，然后刚出来没一会儿，他就在跟我说肚子有点痒，我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寻思着这无叶城的毒虫猛兽还挺多的。指不定就是刚才解决的时候，不小心被蛰了也说不定…”
小谢停顿了一下，他想起当时的场景，两只无处安放手死死的攥在一起，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勇气。
“…但是过了没多久的时间，于三他就突然扯着我的袖子给我说肚子疼，说什么又疼又痒的……就一下，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就松开我的袖子，马上滚到了地上，两只手在肚子上就疯狂挠了起来。”
小谢陷在了回忆里，说话的语气开始越来越急。
然后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得，声音仓促紧迫：“对了，他的脸上也红了。”
他的语言已经没办法清晰的组织在一起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当时看到，于三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用手挠着肚子。脸上还升起一片薄红。”
“红？”何安提出了疑问：“毒蛇脸上的那种红？”
“对！”像是被这个字眼刺激到，小谢的声音突然一下提高了：“就是，就是毒蛇的那种红。”
“我看见于三，我看见于三脸上的红越来越重，看见，还看见……他当时把手放在肚子上疯狂挠着。”
“正常人根本不会那样挠自己的…他本来是在叫的！他叫我，他说，小谢我很疼，我肚子好疼，又好痒。”
小谢的神情越来越错乱：“开始他还能说话，然后…然后他想叫都叫不出来了，像是嗓子被啃坏了一样；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串一串的口水流出。”
说到这里，小谢宛如亲身经历一般，神情惊恐崩溃，口中反反复复重复着几句话。声音在黑夜里诡异又高亢。
“他好像很疼很怕的样子，我听见像衣服破碎的声音。呜呜呜，我想跑的，可我动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的肚子扯开。里面流出来的肠子都碎了，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一样了。”
然后他两只原本攥在一起的手突然松开，对着何安挥动起来，言语激动癫狂。
“老何，老何……你说我不会也要死吧…”
“老何我不想这么死…她们为什么杀于三…是不是记恨我们刚才辱骂了她们……”
“要不……你们杀了我吧，我，不想这么痛苦的死…太痛苦了…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的跟于三一样。”
何安一把按住小谢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出声安抚道，“小谢，别激动。你没事的。”
“老于都死了，我怎么可能会没事，她们…她们…一定是她们，她们想把我们都杀光。”，小谢的神情已经开始错乱起来，什么都听不进去，口中喃喃反复几句都是这些。
何安不得已给小九使了个眼色，小九会意的点点头，一个手刀敲在小谢的后颈上。
小九惯常干这些，手劲拿捏的很到位，一下子小谢就翻着眼白晕了过去。
何安接住小谢瘫软下来的身体，把他交给小九：“你送他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守着他，别离开。我再去给叔说一声。”
小九神色严肃的点点头，带着小谢离开了。
何安来到了掌柜的房间门口，微躬着身体，恭敬的敲了敲门，等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叔，又死了一个。”
何叔的房间里仍然没有传来声音，像里面没有人一般。何安不由的抿了抿唇：“叔，是东夷的血草蛊杀的。”
“扣扣扣。”三声手骨击打桌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何安恭敬的对门口点点头：“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房间内。
掌柜的坐在一片黑暗中，干枯的手就扣在桌面没有动，房外的何安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他才叹口气，像在自言自语：“不该管啊。”